震惊之余,梅迪奇更多的是愤怒,但他又无法将这股愤怒转化为实质的行动,只能无力地辩解,然后寄希望于塔塔尔愿意相信他是无辜的。
“我相信和这小子无关。”正当塔塔尔怒气冲冲地想要追究时,雇佣兵开口道,“要真是他,为什么不放些能直接要了你命的毒药呢?”
塔塔尔嘴中嘀咕着什么,翻身上马。“天色快要黑了,先到泻流岗哨再说。”他的声音显然比先前洪亮了一些,“我知道一条绕开石河镇,可以从泻流岗哨直达峦石城的小径,虽然翻越山岭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但可以省下两到三天的时间,这是值得的,毕竟时间就是金钱。”
雇佣兵撇了撇嘴说:“有什么不可呢?狼群、野猪见到我们这庞大的队伍都得退避三舍。”
坎波斯的话似乎是在讽刺塔塔尔,梅迪奇想,但他却没有反对,这或许是出于自信,他认为自己能够对付那些狼群与野猪,又或许是带着一些无奈。
当曙光照入岗哨,他们三人便骑着两匹驯马上路。起先是一条狭窄的山道,两侧陡峭光滑的岩石将巨大的阴影投下,使得山道潮湿阴冷。之后便豁然开朗,一条夯实的大道赫然眼前,只可惜他们无法在这条平坦的大道上继续前行,塔塔尔轻拽缰绳,拐入了大道一侧的树林,坎波斯紧随其后。
梅迪奇记不清他们翻过了多少个山头,因为一路上驯马不是在上坡跋涉,就是在下坡缓行,到后来,两匹马疲惫得实在是走不动,塔塔尔才决定停下来休息。“我们得赶在太阳下山前达到下一个山谷,”他焦虑地对雇佣兵说道,“在野外,我们不得不防备着那些习惯在黑暗中出没的家伙,而前面那个山谷正好有一个村落,我们可以在那里过夜。”
“明智。”坎波斯评论道,“但首先得能找到那个山谷。”他抬起头看向被杉树遮蔽的天空,“眼下,没多久就快要天黑了,我们……”他戛然而止,神色一凛,右手已经悄然地朝腰间伸去。
正当梅迪奇疑惑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个从远处而来的怪异声音钻入他耳中。“狼群?”他的心砰砰直跳,压着嗓音问道,“野猪?”
“不。”坎波斯也变得小心翼翼,“是人。而且不止一人。”他又屏息谛听,最后朝他们来时的方向指道,“那里,他们从那里过来了。”
“是谁?”梅迪奇发现塔塔尔拉着缰绳的双手正在颤抖,同时脸色铁青,“也是和我们一样走捷径的人吗?”
“我想不是。”坎波斯判断,“如果只是赶路之人,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他们更像是在狂欢,肆无忌惮地欢笑吼叫。”
“见鬼,”塔塔尔咽了口唾沫,“你是说山贼?这条路我曾走过几次,从来没有出遇到过山——”
塔塔尔的声音仍在空中飘荡,然而他人却已经从马背上狠狠地摔下,如此一来也引得他身下那匹枣红色驯马惊恐嘶叫,随后拔腿狂奔。与此同时塔塔尔的一只脚还被卡在马镫之中,由是他便被驯马一路拖行,并且头部不断与地面凸起的树根与石头狠狠撞击。
坎波斯反应迅速,当塔塔尔失去意识从马背上摔下的同时,他已经驱策栗马向前疾奔。失去了意识的塔塔尔,早已是头破血流,两只手像柔软的皮革,随着驯马奔跑的方向而左右摇摆。
梅迪奇仍未从突如其来的恐惧中恢复过来,亦未完全接受塔塔尔突然的死亡。明明刚才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想,现在却像是个被宰杀了的死猪。但塔塔尔的确已经死了,那支黑色羽箭贯穿了他的脖颈,鲜血汨汨流淌,在驯马的身后拖出一条迤长的红色轨迹。
枣红驯马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在跳跃一段断裂枯木的时候,因前前蹄未完全跨过去被绊倒,导致摔断了腿,最后匍匐在一棵杉树边,无助地嘶鸣。坎波斯随后也勒停了栗马,然后翻身跳下走到枣红马跟前。
“可怜的家伙。”坎波斯带着些许哀伤地说道。
梅迪奇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说枣红马还是已经死去的塔塔尔,前者行将就木,后者更是凄惨。
“他,他的头……”当他也跟着翻身下马,来到枣红马身边时,惊恐地发现塔塔尔的头不翼而飞了。这一幕可怖又残忍,可他却异常的平静,就像一名真正的雇佣兵。
“在驯马狂奔的途中,脖颈断裂,导致头颅丢失。”坎波斯解释道。
“我们,我们得把他埋了。”梅迪奇建议道。
“不,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坎波斯说,“因为那群山贼就快要到了。”
“可是……”梅迪奇震惊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摆脱了他们。”
“我们一直都没有真正摆脱他们。”坎波斯的语气出奇的平静。
“那我们得赶紧走,要不然——”
“没有任何机会。”坎波斯的眼睛一直盯着匍匐在地上的枣红马以及尸首分离的塔塔尔,说话的同时他用左手从腰间拔出匕首,随着寒光一闪,枣红马发出最后的一声哀鸣,倒在了血泊之中。“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我们现在只不过是在那些山贼设置的牢笼中做无谓的挣扎,等到他们认为自己玩够了,便会将网收拢。”
梅迪奇恍然大悟,原来坎波斯早已清楚他们的处境,而刚才一路策马狂奔只是在追逐枣红马和塔塔尔。可这是为什么呢?
“小子,”雇佣兵转过头望向梅迪奇,“现在有一个难题,你觉得我们面对即将到来的那些敌人们该怎么做?”
反抗,与那些山贼英勇战斗。这是梅迪奇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想法,然而马上他又想起了坎波斯之前和他说过的一句话:“……在面对足够强大的敌人时,弱小者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加速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