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民旧国,昔日王都,一座王室高塔。
始祖坐在窗边,眺望着王都凯旋大门外一片热闹的景象。
又是一场胜利,但他们的征服与自己无关。
始祖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皮肤,颓废的长发下一张俊美妖邪的面孔,尖锐的长牙自嘴边露出。
这副无角的亵渎容貌与普通角民差异太大,以至于他自诞生时就被王室安置在这座高塔内,甚至禁绝了和外界的联系。
始祖起身走向一排排书架,这是他和外界唯一的精神联系。
可今天外面实在是太过于热闹,以至于他的心再没了看书的平静,他烦躁了。
忽然,敲门声响起。
始祖打开门,一个活泼的身影一下子钻了进来。
那是他的妹妹,王室的小公主。
“二哥,又在看书呀?”
“嗯。”
“今天可是好机会,大家都在看大哥的凯旋式,我们溜出玩吧?”
始祖本想拒绝,但看到妹妹拿出的隐形披风,他犹豫了,然后手被妹妹拉着出了房门。
外面很冷,呼啸的风吹着斗篷。
或许是紧张,或许是不安,始祖把隐形披风拉得很紧。
他的听觉很敏锐,默默地跟在妹妹身后。
小公主显然对王宫很熟悉,七拐八绕之下竟躲过了所有的巡逻队伍,然后带着始祖进了王室的地下。
污水在坑道里流淌,沿着管壁的窄道,始祖捂住口鼻跟在小公主身后。
哐当,伴随着一声坑道盖的巨响,始祖跟着小公主走出了坑道。
外面是一条窄巷,始祖敏锐地察觉到小巷里还有一名战士在等候。
“等等,二哥,他是来找我的。”
始祖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小公主走向那个全副武装的战士。
出于礼貌他没有刻意去偷听他们的对话,隐约间只从风声里了解到自家的妹妹居然爱上了这位战士,可父王已决定把小公主远嫁到异国,作为某个盟约的见证。
忽然,小公主泪眼婆娑地走到始祖身前。
“二哥。”
“嗯?”
“对不起。”
一团迷烟从小公主掌心冒出,始祖晕沉沉地倒在了小巷里。
许久,铁链晃动的声响唤醒了始祖。
一间昏暗的监狱,大王子愤怒地抓起始祖额前的发丝。
“你把妹妹带到哪里去了?你这个怪物。”
始祖迷糊地打量着愤怒的面孔,“我……我不知道你在说……”
砰,一记重拳揍在了始祖脸上。
“这个在你身边发现的,你这个怪物。”
一个配饰亮在始祖眼前,那是王室成员的身份象征,除了他之外任何王室成员都有。
“不……”
始祖本想解释,但他忽然想起了小公主的泪眼,或许这就是她的决定。
这样其实挺好,为了他人的幸福去死。
始祖沉默了,任由大王子泄愤似的拷问,他依旧一言不发。
直到一位将军闯了进来,拦下了大王子的举动。
王室高塔,这一次看守的护卫更多了,饭菜也比过往恶劣许多。
直到某一天,已经许久未曾看书的始祖再次看到了大王子愤怒的脸庞。
“你这个怪物,你害死了她。”
一拳打在了始祖脸上,满脸是血的始祖茫然地倒在地上。
“妹妹死了,她死在了一间破屋里,是你这个怪物做的好事,是你,怪物。”
利刃即将出鞘,王室顾问拉齐尔及时出现拦下了大王子。
“当我戴上王冠,你必须死。”
大王子愤怒的咆哮在楼道里回荡,始祖迷茫间想起了那个战士的面貌。
“为什么?”
夜色里,始祖凭借从不展现的灵巧逃出了高塔。
在葬礼的祭坛上,他看到了沉睡的小公主,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
王室顾问拉齐尔不知何时出现,沉默地站在了他的背后。
“小公主不久前在城外的破屋被发现,身上有凌辱的痕迹,所有的财宝都消失了。”
出离的愤怒充斥着始祖的胸腔,“谁?”
他咬着牙质问王室顾问,拉齐尔只是叹息地按住他的手臂。
“没有角民看到,或许你知道。”
“他?”
始祖拿起一块石板,凭着出众的记忆用指尖在上面刻画出了那个战士的面貌。
“他在哪?”
拉齐尔接过石板打量,“他是大王子帐下的一员猛将,殿下寻他何事?”
“他在哪?”
这一声质问如同野兽低吼,石板遮掩的阴影里拉齐尔幽幽地说出了那个地址。
鬼魅般的身影穿过高墙,二王子消失在风中。
贵胄豪宅,血污横流。
一具尸体旁二王子坐在桌边,手捧着一杯盛满鲜血的杯子。
数名王室重甲近卫将他团团围住,大王子愤怒地拨开人群,走到这位亲弟弟面前。
“你敢杀王国的将军?”
“他害了妹妹。”
四目相对间,冰冷的沉默冻结了屋内的气氛。
“你该庆幸自己生在王室,等我杀你。”
任由重甲近卫押送着离去,始祖的眼里尽是冷漠之色。
鲜花在高塔下盛开,书架上的旧书间长满了虫子结的网。
始祖坐在窗边,眼里已经失去了色彩。
这时,拉齐尔顾问走了进来,这些年来只有这位一直负责给他送餐食。
“国王身体衰老,怕是快不行了。”
拉齐尔顾问把餐食放下,一边给这位被囚禁的二王子说着王国的近况。
始祖只是扒拉着餐食,没有理会的意思。
拉齐尔顾问独自说着:“王国的边境战乱又起,因前些年公主逃婚的事情,其他两大国联合起来屡次劫掠,大王子独自统军也是胜少败多。”
始祖眼里略微有了些思索,不过很快又放弃。
“有传闻大王子在前线中了箭伤,你看外面的宫臣步子都乱了。”
始祖看向窗外,果然今天的花园里脚步匆匆。
“会败吗?”
“不好说,最近的军情是到了宝石河。联军若是过了河,我军只能再依托巨石山构筑阵地了。”
“打不过?”
“统帅受伤,国王重病,这战事前景难料。”
始祖放下餐食,拨开书架上的尘埃,从里面取出一卷皮纸展开,那是一份详尽的军事地图。
“多远?”
拉齐尔顾问伸出五根手指,“我能替你瞒五天。”
“够了。”
一团血雾化作蝠群,始祖从窗口消失。
拉齐尔顾问看着那份餐食,满意地收起了盘子。
“角民的血脉还真有潜力。”
宝石河。
连绵的军帐横亘在河水两岸,夜幕深沉,大王子忍着咳嗽,在亲兵的护卫下巡检军帐,安抚兵士。
“药物怎么还没补充上来?”
随从回应:“王室来信,几家炼金房都出现了原料短缺。”
大王子目光一寒,“给顾问送信,该杀的杀。”
随从暗自退去。
忽然,一名亲兵走了过来。
“统帅,对面好像有动静。”
“拿筒镜过来。”
亲兵小心翼翼地呈上珍贵的筒镜,大王子急不可耐地拿起查看。
火焰在对面军帐升起,躁动的形势令大王子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
“让近卫骑兵从下游水浅处尽快渡河,其他各帐立即整军,架设浮桥。”
“是。”
亲兵各领命传令,而大王子却在筒镜里看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身影。
通过筒镜的炼金晶片,两位王室成员隔空对视。
……
盛大的凯旋式,以及一座孤独的高塔。
“救世的蝠群,二王子殿下应该出去走走。”
始祖不为所动,只是独自翻阅着新书,
“是你弄出的动静?”
拉齐尔顾问回应:“让民众相信神在护佑我们的国度,这可是能压下国王重病的好方法,更何况还有敌军的俘虏佐证。”
“你不该这样,大……王储会不满意的。”
“多几名看守,又加了些封印,我觉得这些拦不住您。”
始祖盯着他:“顾问,自我诞生下来就一直有个疑问,我是谁?”
“殿下何必问我。”
“我觉得你知道。”
拉齐尔顾问正要开口,忽然哀乐自王宫深处传了出来。
“殿下,国王休息了。”
新王的登基仪式很快开始,戴上王冕的新王只身闯进了高塔。
历代传承的宝剑抵在始祖的咽喉,新王愤怒地打量着眼前的怪物。
“你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吗?”
“你杀我不需要等。”
“从你诞生的那一天,你就是罪恶的化身。母亲因你难产而死,父王纳了新妃,把你囚禁在此。
可你却依旧不肯认命,利用那种蛊惑的能力诱骗妹妹,将她引入了悲剧。”
“我没有做。”
“是谁让她来的高塔?”
始祖沉默了,和小公主的第一次见面是他的好奇所致。
“是谁让她去学的剑?”
始祖想起了那天小公主跟自己抱怨宫廷的无趣,想要上战场的话语,以及自己附和的声音。
“是谁掩护她见的我的将军?”
始祖的眼前浮现小公主偷偷跑到自己这里,让自己拦住那些宫廷仆从时的狡黠表情。
“是谁带她出的宫廷?”
“是谁杀了我的大将,致使前线无将统军?”
始祖看着他,“是我错了吗?”
“你就是该死。”
利剑穿透咽喉,却依旧无法杀死始祖。
角民的能力是给金属灌注自身的意志,使其更加的锋锐。
但此时这份锋锐被鲜血侵蚀,锈蚀的斑点浮现在剑身。
大王子错愕地看着这把历代君王之剑,他慌乱地离开了高塔。
从此高塔的封锁愈发严密,甚至连飞鸟都会被箭矢射落。
但对于始祖而言,这一切并无分别。
过往只有一个角民会来看他,如今也只有一位。
拉齐尔顾问收起殿下看的书,又递上最新的炼金学着作。
“难道就没有改变的办法吗?”
拉齐尔顾问回应:“当然有,神能做到。”
“神?”
“殿下就具备成神的资质。”
“你能帮我吗?”
“殿下,成为神是需要祭品的。”
“什么祭品?”
“神没有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