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为什么公事!我说过我已不在修行界多年,更与神管局没了多少联系!你爱找谁找谁去,不要过来找我!”
孟佑堂说罢便继续开始工作,十根手指在键盘上上下翻飞,每一个敲击音都如同一个飞起的音节。
“横渠先生曾经有四句话为天下读书人之楷模。‘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既然已经是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习学往圣法度以正绝学,为何不愿意将你的所学所思传递下去以开万世太平呢?”李简缓缓道。
孟佑堂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嘴唇微微开始颤抖,后槽牙隐隐发力,让嘴部悄然的闭合拧成一块。
“闭嘴!”
孟佑堂咬牙道。
“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笑话!”李简继续喋喋不休,“如今世风日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凭你的本事,凭你口中的三寸不烂之舌,什么挣钱的路是你搞不到手?单说律师这行,只要你昧着点良心就有大把大把的钞票揣进你的怀里,可是你非得要固守着你内心的那份操守,将你自己牢牢困在这尺寸之地!为什么?为的不过就是你心中那份名为公平正义的宏愿吗?所有人都希望公平正义,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公平正义,你如此坚守你也知道这个事情终究无法实现,但你依然这么做了!你只不过是在证明你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公平正义。”
“闭嘴!”孟佑堂再度咬牙道,只不过这次他浑身的肌肉都开始忍不住的发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干这个挣不到多少钱的援助律师!除了为了你心中所谓的理想之外,就是因为你心中有愧!当年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自以为自己的眼睛就是尺,那个男孩儿也就不会死!你就是在躲!堂堂当代儒家诸子之一,就因为自己的一时偏见擅加指责,从而草菅人命。你以为你离开了修行圈?曾经那些就随着你金盆洗手而烟消云散了,我告诉你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就是个腐儒,只会拿正大光明的借口掩盖自己过错的腐儒!”
“你闭嘴!”
孟佑堂猛然大吼,以自身为中心,一股强悍的刚锋瞬间向四周席卷开来,卷的整屋子里的案卷的扉页哗啦啦直响。数不尽的纸片随风飘扬向四外撞击而去,单薄的纸张砸在墙壁上如同瓮锤凿地一样发出隆隆的巨响。
随着这声怒吼,其体内压制的修为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开始攀升,直至灌入登堂圆满方才停下。
“李简,你过了!这不欢迎你,你赶紧走!”孟佑堂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两只眼睛绽放出幽蓝的光芒,口中发出的声音也甚为广大浩瀚,令人不由自主地肃然起敬。
“你从入室境跌到了登堂境,你可以骗别人,但是你骗得了你自己吗?如果不是因为你道心有失,你的修为怎么会跌退?”李简嗤笑道。
“我说了,请你闭嘴!”
孟佑堂冷漠的开口声音不大,却余音绕梁,久久不绝,持续在整个房屋内不断的回荡。
李简不退让,站起身来,挺起胸膛,两只眼睛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为一个人的生死至今久久不能缅怀,那我问你,如果因为你的问题导致更多人无辜丧命,那你仅仅是困在这所牢笼之中,你又能做些什么?你说啊!”
孟佑堂眯了眯眼睛,身上爆发的气息开始逐渐变得收敛。
“我能做的只有尽我全力去救人,尽可能挽回过错!我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拥有经天纬地才能的豪杰,有些事始终是我管不了的!”
“那你能管,那你为什么不管?就是准备一直困在这个巴掌大小的地方,当一只王八,从旁边冷眼看着一切发生吗?”李简反问。
“呼!”
孟佑堂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再睁眼时,眸中的幽蓝光芒已黯淡下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挣扎。
他没有再看李简,带着一种迟滞感,十指再次抚上键盘,却不再翻飞,只是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空格键,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
“李简,”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浩瀚威严,只有浓浓的倦意,“你还是走吧,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孟佑堂了,有些事我真的帮不了你。”
李简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担忧,也有看到一丝松动后的期冀。
“十二月份利国纽约要举行一场青年异人交流峰会,距离现在只有勉勉强强两个多月的时间!崔廉的孩子已经取得了出国参与峰会的资格,我希望你能够从你的大道角度上来给予他一定的指导!即使不能够给予有效的指导,我也希望他能够多和你接触,算是学习一些关于法律援助上的准则以及法律知识都是不错的选择!仅此而已!”
孟佑堂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疲惫。
“好吧,我这里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忙,他要愿意留下就让他留下吧!至于他能学到多少,我完全不能保证,你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
“好!”李简转头看向崔廉,“崔廉这两个月的时间,你要早出晚归一些跟随着孟律师好好学习一下,不要管他教你什么,你只要好好去学就行!有些东西彼此之间是互通的,好好学习,好好的领悟。对于你而言都必然是有一定益处的!”
“是,师父!”
李简没有过多的嘱咐,只是轻轻拍了拍崔廉的肩膀,便准备甩手离开。
可刚到门口就被孟佑堂开口叫住。
“李简,你为什么要找我呢?”
李简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仰望着简陋的门户。
“因为,我相信老孔的眼光!我14岁时他就一直夸耀你,将你视为知己,视为对手!如今他虽然不在了,但是我相信你依旧有不属于他的资质!他能引导我走出困境,那你也一定能为我的弟子再来意想不到的改变!仅此而已!”
李简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老旧的门扉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办公室内,只剩下键盘单调的空格键敲击声。
哒!哒!哒!
像一颗沉重的心跳,在弥漫着未散气息的寂静中格外刺耳。
崔廉站在原地,手脚有些无处安放。空气中残留的威压和孟佑堂身上散发出的巨大疲惫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他看着那个深陷在办公椅里的背影,肩膀微微垮塌,与刚才爆发时判若两人。
“孟律……” 崔廉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不大,生怕惊扰了什么。
敲击声停顿了一瞬,随即又规律地响起。
“那边有椅子,自己搬着坐。” 孟佑堂的声音依旧沙哑,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一摞旧案卷旁边,“安静待着,别吵我。有活儿干的时候,自然会叫你。”
“是,孟律。”
崔廉依言搬了张吱嘎作响的木椅,在离办公桌稍远、靠近窗户的地方坐下。他尽量缩起身体,减少存在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孟佑堂身上,落在他那双重新开始在键盘上移动的手上。
那双手的动作不再像最初那样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宣泄般的力道,反而透着一股迟滞和沉重。指尖落键很慢,仿佛每一次敲击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但随着字节的敲动,孟佑堂这气息开始开始波动,只不过没有之前那般如山洪爆发般的狂笑,反而转变为一股更为幽深的沉稳。
李简刚走出孟佑堂的律师事务所,之前脚步还较为缓慢,可是刚下了楼整个人就逃也似的刷了个单车便狂飙出去了一公里,找了一家商店买了一瓶水,猛猛的大灌了一口,之后便扶住路边的树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
“妈的,孟佑堂那家伙还真是油盐不进啊!若不是激了一下那孙子,恐怕他现在还是一个缩头王八一言不发!崔廉啊崔廉,别怪为师坑你,除了这老小子之外,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帮你提升一下你的符篆阵法的造诣!”
李简又灌了一口水,冰水似乎让他冷静了一些,但眼神里的后怕依旧清晰可见。
“哎,以后还是少跟着姓孟的在一堆儿见面儿了,激他那几下也算是有几分运气,万一让这老小子回过味儿来,我这计划可就他娘的泡汤了!”
喝完这瓶水,李简缓缓直起身,抹了把脸,努力平复着呼吸。眼神复杂地再次望向孟佑堂律师事务所的方向,喃喃道:“老孟啊,你可得好好的呀,你要再出了什么事?是儒家的传承恐怕就真的要断在这一代了!”
说着李简摸了摸心口,脸上扫过一丝怀念。
“老孔啊!你若还活着,我何必要再求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