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案件审判维持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整个过程并没有多么跌宕起伏,甚至没什么悬念,被告的那名三十多岁的年轻律师倚靠自己卓越的口才,谨慎的的辩驳和对于法律规章的熟悉,几乎是以一种很轻松的姿态拿下了整场审判的裁决。
不仅驳回了原告的诉求,甚至还为自己的辩护人在合法合规的范围内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好处。
随着法庭审理散场,李简领着崔廉悄悄的从后门溜走,在法院门外静候了一阵,就等到了那名年轻的律师。
这名年轻的律师行色匆匆,温和的与自己的辩护人交谈了几句,就跨上法院门口一辆破旧的二手自行车离去。
“走,跟上!”李简道。
“是那个律师还是那个被告?”崔廉问。
“自然是那个律师了!”李简一笑。
两人各自扫了一辆共享单车,悄咪咪的跟在那名律师的身后。那律师走的很急,破旧的二手自行车不断的吱呀作响,但依旧骑的整辆车呼呼作风。
崔廉卖力的蹬着身下的共享单车,这辆共享单车很新,骑行起来无比的顺畅,轻轻一动便能滑行很远的距离。
可崔廉却惊奇的发现,不管自己如何的努力蹬着车子都没办法跟上前方那个律师的节奏,更追不上。
那律师似乎浑然不觉被跟踪,骑得飞快,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老街。
道路两旁是参天的梧桐,枝叶繁茂,阳光只能斑驳地洒落下来。破车的吱呀声在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李简和崔廉也不疑有他,连忙拐弯,一同钻进了老街。
然而等两人进入老街之后,原本吱呀作响的怪音彻底安静下来,前方的律师更是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师父,咱们跟丢了!”崔廉皱眉。
李简掏了掏耳朵,目光往旁边的一条胡同扫了一眼,“没跟丢,只是人躲了起来罢了!别躲了啊,我知道你在那出来吧!”
话音刚落拐角的胡同里再次传来那辆破旧的二手自行车吱呀作响的怪音,那名律师推着车子走了出来,脸上没有惊惶,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目光锐利地穿透稀疏的行人,精准地落在了十几米外的李简和崔廉身上。
只是看了一眼那律师就不禁皱眉,“李简?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会是我呢?”李简一笑,“孟佑堂好久不见啊!”
孟佑堂撇了撇嘴,“明明刚结束一个案子怎么就会如此晦气的碰见了你!真是倒霉!”
10分钟后,李简和崔廉跟随孟佑堂来到了一处低矮的二层小楼,这栋小楼二层是个药店, 二楼则是孟佑堂的律师事务所。
说是律师事务所,其实只不过是孟佑堂租的一间两居室,一间用来办公,另一间则用来住宿,整个空间只有不到四十平的大小,比李简在代北的心理咨询事务所还要小上不少,而且更为寒酸简陋。
刚一推开门,一股浓郁的纸张的气味立刻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堆起如同小山一样的各式卷宗,孟佑堂那张不过一平多一点大小的桌子就像是被淹没在卷宗海洋里的孤岛。
似乎是为了节省空间,孟佑堂的办公桌并没有配备上一张合适的办公桌也悬而在只得则是一把简陋的凳子,就连客户用来咨询的沙发周围也堆满了各式文件。
“你这屋子未免有些太小了吧,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你是咋干下去的?”李简嫌弃的在鼻子前扇了扇。
孟佑堂将身上的西服脱下,抖了抖,挂在门口简陋的衣架上。
“我干的是法律援助,我的客户都是一些贫苦的可怜人自然没有多少的回报可以供给我换一个更大一点的办公室!”
孟佑堂拿起放置在卷宗堆上的一个大茶缸,到饮水机那边接了满满一大缸凉水,咕咚咕咚的便灌下了去。
说是个饮水机,实际上就是一桶饮用水上面插了一个塑料的抽水泵。
“我挣的都是良心钱,自然不可能富贵!就算这样对于我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孟佑堂一边说着一边马不停蹄的跨过中间的值,对坐现在那张简易的凳子上将办公电脑重新支起,点开一份又一份文件,开始敲敲打打起来。
过了好久啊才抬起头来看向李简。
“对了,你不在代北待着你跑到京城来干什么?还有为什么呀要过来找我呢?”
李简来到沙发前将一堆堆放在沙发上的卷宗抱起丢到一边,挑了一个勉强能容纳自己臀部的狭小空间,艰难的挤坐进去。
“没啥,就是来看看你!”
孟佑堂一直看电脑屏幕,听到李简的回答,下意识的冷哼了一声。
“既然已经来看过了,那就请回吧,我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如果一定是有事儿要说的话,那就按市场价格给予我咨询费之后再开始谈吧!”
“你就差这点钱吗?”李简笑了。
孟佑堂微微按了按电脑屏幕,“对于求助是百姓我不会在意这点钱的,但是对于你,我不认为你会少这几百块钱的咨询费的!”
李简耸了耸肩,一把拉过崔廉往孟佑堂的方向推了推。
“这个孩子叫崔廉是我的徒弟!”
“哦!”孟佑堂应了一声没有抬头,依旧继续低头工作。
李简也没在意,向崔廉介绍,“这位孟律师全名叫孟佑堂,是亚圣孟子的后人!是儒家当代诸子中最擅长于礼法的一位!打今儿起两个月内你就跟随着孟律师好好学习学习!明白吗?”
“我没有时间替你带孩子!再说我已经不是儒家诸子之一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律师而已!教导后生晚辈这种事儿还是交给你们修行者来说才更为合适!门就在那边,自己走,我还有事忙,我就不送了!”孟佑堂头也没抬的说。
崔廉微微有些发愣, 求助似的看向李简,眼中更是充满了疑惑。
一个修行鬼道又辅修符箓阵法的崔廉,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办法与儒家宣传的那套相契合。
李简也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随意的在沙发上拿起一份卷宗,瞥了几眼。
“《汉书·艺文志》中记载了先秦百家学派的起源,说:‘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名家者流,盖出于礼官;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守;纵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班固这么认为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并不全对,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对于儒家和法家的出处!儒家最早信奉的是周礼,而周礼便是最早的法律集成,所以说法家出自于儒家,儒学自有法学的根苗!修儒即是修法,只不过是因为后世之人所求不同,故此才衍生出诸多枝节,故有儒法之分!”
李简继续道:
“所谓符箓便是以自身之气为引,勾动天地炁,制定规则并运用规则的一种形式。而阵法则是将诸多规则凝结成为系统将之运行达成某种目的!而最早将运用法则融汇于自身学说的流派便是儒家学派,最早制定具体规则的也是儒家学派,而根流便是周礼!如果你想要让自己的符箓阵法知道能够走得更远就必须要学会儒家对于法的要义!这位孟律师恰是能够引导你能够走得更远的导师!”
孟佑堂敲击键盘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刺向李简,脸上那点被打扰的不耐烦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审视和冰冷的疏离。
“李简,”孟佑堂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在狭小、堆满卷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收起你那套似是而非的‘寻根溯源’吧。班固的《汉志》不过是后世的一家之言,儒法分流自有其历史经纬,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混淆的?你的诡辩和经典能力论当今天下,你独步第一,无人敢称第二!这个孩子是谁对于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已经退出修行界多年早已经不想管那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只想平平淡淡的当一个普通的律师伸张正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应该很清楚的才对。”
“清楚,清楚!”李简慵懒的伸了个懒腰,饶有兴致的望着孟佑堂。“孟律,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你想要过安稳的日子我也想要,但是有些人他们并不想让咱们过得安稳,所以我们只能被动反击!夫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我们要做的,不过是给予一下宵小回击而已。”
孟佑堂不觉发笑,“你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说别人是宵小,但是你比一般人都厚颜无耻!你让我怎么信你?”
“因为我相信你,你是一个正义的律师!你是清楚轻重的!”李简信然道。
孟佑堂微微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的所作所为并非奢求,而是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