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沈家人和陆逸的脚步声彻底消散在夜色中,沈宅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
沈宅一下子安静下来。
大家忙了大半天,累得不行,都回屋睡觉去了。
反正明天才要收拾隔壁院子,也不着急。
沈婉兮倚在窗前,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晚风卷起窗纱,带着几缕未散的喧闹气息。
冯苗轻轻叩门而入,手中捧着温好的甜汤:“累了吧?快些歇着,明日还有得忙呢。”
“谢谢大嫂。”
整个沈宅沉浸在静谧中,唯有更夫打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柳恒趴在窗台上数星星,突然听见沈轩在隔壁喊:“恒哥!你说认亲宴上我该送姑姑什么礼物?”
柳恒挠挠头,正要回话,却被沈兰的声音打断:“都闭嘴!还想不想睡觉了?”
正准备说话的两人吓得一哆嗦,也不再继续说了。
月光如水,洒在沈宅的飞檐上,将白日里的喧嚣尽数抚平。
沈书他们家在京城没多少亲戚朋友,商量后决定,婚宴不在女方这边办酒席。
到时候大家都去男方陆家吃席、看婚礼。
女方这边就准备些瓜子、糖果、水果,分给街坊邻居,让大家都跟着沾沾喜气。
这么一安排,沈宅的人不用忙酒席,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养足精神等着办喜事。
戌时三刻的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清冷的光。
陆家大宅前,只剩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断断续续传来。
自从沈宅的下人匆匆将陆逸叫走,陆绍元就端着茶杯一直来回踱步,闻人锦攥着帕子坐在太师椅上,陆驰和闻人瑶也时不时望向门外,连廊下的灯笼都添了两回灯油。
“二少爷回来了!”
小厮的通报声划破寂静。
话音未落,陆逸已跨进大厅,腰间玉佩还在晃荡。
闻人锦快步迎上去,话刚起了个头:“逸儿,婉兮找你有……”
后半句却像被突然掐住喉咙,生生卡在嗓子眼。
眼前的儿子左眼乌青如墨,嘴角结着血痂,整张脸肿得变了形。
要不是身上还穿着出门时那件月白长衫,连身高和身形都透着熟悉劲儿,闻人锦几乎要怀疑面前站的是个陌生人。
她猛地抓住儿子胳膊,声音都变了调:“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
陆绍元手中的茶盏“当啷”砸在案几上,茶水泼了满桌;陆驰“嚯”地站起身,腰间佩剑随着动作发出清鸣;闻人瑶更是惊呼一声,双手捂住了嘴。
陆嘉:这是他二弟?
闻人瑶:这是她二哥?
陆绍元:他家儿子能被人打成这样?
他还是清楚他家儿子的身手,不可能被人打成这样。
陆逸实在不想说起是被沈家人打的,可不说又不行。
毕竟沈家人是沈婉兮的亲生父母,有些事儿还是要说的。
陆逸支支吾吾半天,终究瞒不过家人灼灼目光,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是沈嘉、沈飞和沈羽……”
话一出口,厅内瞬间死寂。
闻人锦倒抽冷气的声音格外清晰,陆绍元的胡须气得簌簌发抖:“反了天了!为何下此狠手?”
陆驰跨步上前,剑眉拧成倒竖:“沈家兄弟平白无故打人?定是你有错在先!”
陆逸苦笑着摆摆手,将沈婉兮身世之谜,乃至沈家三兄弟误以为他“拐带良家女”的误会,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
说到沈飞挥拳时的凶神恶煞,他下意识摸了摸仍在作痛的脸颊。
“原来婉兮竟是沈家失散多年的千金……”闻人瑶喃喃出声,手中团扇不觉垂落。
陆绍元背着手来回踱步,忽的停住:“如此说来,这亲上加亲的喜事倒也难得。”
话音未落,陆逸赶忙补充:“明日沈家便会送来请柬,邀我们去参加认亲宴。”
闻人锦心疼地替儿子擦去嘴角血渍,嗔怪道:“你这傻孩子,怎不早说?”
陆驰却抚掌大笑:“打得好!若是我,定比沈家兄弟下手更狠!”
众人一想,还真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闺女(妹妹),就被人给拱了,换谁不气?
陆家人:活该。
陆家人都在心里蛐蛐。
陆绍元捋着胡须,眼神中透着几分欣慰:“没想到婉兮身世竟如此曲折,如今能与亲生父母相认,也是一桩幸事。”
他转头看向陆逸,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只是这婚事,还要与沈家好好商议,莫要委屈了婉兮。”
闻人锦心疼地拉着陆逸坐下,一边命人取来伤药,一边絮叨:“看看你这脸,明日还要见人呢。”
她小心翼翼地替儿子涂抹药膏,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陆逸却满不在乎地笑道:“娘,不碍事。比起婉兮能找回家人,这点伤算什么。”
陆驰走到兄长身边,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行啊你,就知道疼媳妇儿,不过那沈家兄弟,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
好歹是自己弟弟,不过话又说回来,如若是自己的妹妹,他会下手更重。
他摩挲着腰间佩剑,“改日定要找他们切磋切磋。”
闻人瑶在一旁掩嘴轻笑:“大哥就别添乱了,如今是两家人结亲,和和气气才好。”
她望向父亲,提议道,“明日收到请柬后,我们是否该准备些贺礼?既是认亲宴,又是未来儿媳与亲生父母相认的大日子,可不能马虎。”
陆绍元点点头,沉声道:“说得在理。明日一早,你便与你母亲去准备,务必挑些珍贵又讨喜的物件。”
他又看向陆逸,叮嘱道,“这几日你就安心在家养伤,莫要再乱跑。待认亲宴过后,再去再说。”
陆逸虽满心不愿,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夜深了,陆家大厅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陆逸躺在床上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