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的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
袖底的供状被冷汗洇得发皱,赵信那行\"引燕军深入,围而歼之\"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叶阳站在门口,眉眼被烛火映得发亮,像极了十年前咸阳米仓里那个攥着半块玉圭说要许她半壁繁华的少年。
\"婉娘?\"叶阳见她发怔,上前一步,指尖碰着她冰凉的手背,\"可是累了?\"
林婉喉间发紧。
三日前她在酒肆里听赵信说出\"北陉口\"时,第一个念头是把这消息捂进棺材——她太清楚叶阳眼里那簇光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筹划半年的南下大计,是燕国从弱国跻身列强的跳板。
可此刻望着他眼底的期待,她突然想起今早演武场上五千轻骑的马蹄声,想起韩骁拍着胸脯说\"末将定把赵国旗子插在邯郸城头\"时的热血。
\"阿阳。\"她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习武的厚茧里,\"赵信招了。\"
叶阳的身形微顿。
烛火在他眼底晃了晃,像被风吹歪的灯芯。
林婉将供状展开在案上,墨迹未干的\"王翦十万大军驻北陉口\"几个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抓起案上的竹简地图,手指沿着北陉口的位置重重一压:\"韩骁的五千轻骑若按原计划南下......\"
\"会被包饺子。\"林婉的声音发涩,\"赵人算准了我们急着立威,才设这个套。\"
叶阳突然笑了,笑得林婉心头发毛。
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沾着的药渣——那是她刚从太医署过来留下的痕迹,\"婉娘,你总说我像后世那些玩沙盘的将军。\"他的指尖顺着地图上的山脉走势划动,\"现在倒真要用上了。\"
林婉看着他眼底的冷光一点点凝成锐芒。
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倒把那股子运筹帷幄的气势衬得更分明。\"暂缓主力南下。\"他突然拍案,震得竹简哗啦作响,\"韩骁的五千轻骑不是废棋——让他们绕道赵境西部,举'燕军援赵'的旗,沿途发檄文,就说要联合李良共伐咸阳。\"
\"疑兵?\"林婉眼睛亮了。
\"对。\"叶阳抽出腰间玉刀,刀尖点在邯郸西部的山脉上,\"赵人现在盯着北陉口,怕我们直取邯郸。
可他们越怕什么,我们越要让他们觉得我们要干什么。
韩骁这五千人不是去打仗的,是去当火把的——烧得越旺,赵人越慌。\"
林婉指尖抚过案上的虎符,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我去做舆论。
市井的说书人该讲'李良忠义救主'的故事了,再往赵境流民里撒'赵信通秦害李良'的谣言。
赵人现在恨赵王昏庸,只要把李良塑成救星......\"
\"他们就会自己拆了赵军的民心墙。\"叶阳接口,眼底闪过赞许,\"你总是比我想得周全。\"
更漏在窗外敲过五下时,叶阳已换了身玄色劲装。
他系紧腰间的青铜剑,转头见林婉正往他怀里塞暖炉——蓟城的秋夜冷得刺骨,前线的风更割脸。\"涞水前线的假地道要赶在三日内挖完。\"他握住她的手,\"你留在蓟城,盯着赵信的案子,别让亲秦派再漏消息。\"
\"知道。\"林婉替他理了理衣领,\"影卫已经伪装成赵人斥候,后半夜就出发传假情报。
你到了前线......\"
\"我会让工兵埋空营,堆草人,火药桶就搁在地道口。\"叶阳低头吻了吻她眉心,\"等赵人调兵守西线,我们的主力就绕到邯郸东南的山谷。
婉娘,这局棋,该我们落子了。\"
涞水前线的风卷着黄沙灌进衣领时,叶阳正蹲在新挖的地道口。
工兵用树枝和草席搭的\"营寨\"在暮色里若隐若现,他摸了摸地道壁上的焦痕——那是昨日夜里特意用柴火熏出来的,\"像不像十万大军刚撤走的痕迹?\"他转头问身边的裨将。
\"像!\"裨将搓着手笑,\"末将刚才隔着二里地看,真以为里面住了上万人。\"
叶阳站起身,望着远处影卫们赶着牛车往假营里运\"粮草\"——实际上都是晒干的芦苇。
他掏出怀里的羊皮地图,邯郸东南的山谷被他用朱笔圈了个圈。
那里山高林密,正是藏兵的好地方。
三日后,从邯郸传回的密报印证了计划。
赵军果然将大半兵力调往西线,各城郡守忙着征粮征丁,连邯郸的城门都加了双岗。
叶阳站在山巅,望着山脚下静悄悄的燕军主力——十万大军裹着草席,连马嘴都套了布,像一群蛰伏的狼。
\"太子,蓟城急报!\"
林婉的信鸽扑棱着落在他肩头,脚环上的竹筒还带着蓟城的晨露。
他拆开信笺,字迹被急行军的汗水晕开,却仍能看清关键处:\"赵信供出邯郸死士,欲趁入城时袭杀李良与君。\"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转身对传令兵吼道:\"快,让影卫带城防图连夜入邯郸!
告诉林婉......\"
\"不用。\"林婉的第二封信跟着飘来,墨迹未干,\"城防图已绘,死士据点标红。
李良若信,邯郸可安;若不信......\"她没写完,只画了把带血的刀。
叶阳望着东南方渐起的暮色,突然笑了。
山风卷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摸了摸腰间的玉圭——那半块是林婉在咸阳米仓里塞给他的,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邯郸城头的更夫敲响三更时,李良正对着案上的羊皮卷皱眉。
烛火映得标红的据点像一滴滴血,他指尖划过\"西市染坊北巷酒肆\"几个字,突然拍案:\"传我命令,全城戒严!\"
窗外的月光漫过城墙,照见墙根下几个裹着灰布的身影正往染坊里搬木箱。
其中一人抬头望了望城楼,又迅速低下——那里多了两个持戟的甲士,目光像淬了毒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