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1 A.m. 天气\/阴
罗德岛驻小丘郡办事处
门缓缓打开。
“大家早上好!今天天气真不错,你说是不是呀,奥利弗叔叔?”
简妮站在门外,笑着说道。
干员奥利弗叼着烟斗探出头,烟雾缭绕间,他眯起眼睛笑道。
“是你啊,我就说,还有谁会一大早来这里敲门呢?除了你这个小调皮鬼还能有谁?”
他扫了眼灰蒙蒙的天空。
“不过啊,今天明明是个阴天,哪来的天气不错?”
“只要不下雨,都是好天气。”
简妮露出灿烂的笑容,发梢还沾着细小的露珠。
“这可是在小丘郡。再说了,您怎么知道过一会不会转晴呢?”
她扬了扬手中的竹篮,盖子缝隙中飘出阵阵香甜的气息。
奥利弗无奈地摇摇头,侧身让她进屋。
“行吧,说不过你。碎纸机,别在那摆弄你的宝贝枪了,看看谁来了 —— 反正今天也没客户,倒是来了个天天偷懒的小丫头。”
屋内,昏暗的光线透过斑驳的铁皮屋顶洒落,映出角落里碎纸机擦拭枪管的身影。
“瞧您说的!”
简妮朝奥利弗吐了吐舌头,又转向碎纸机。
“碎纸机大哥,你也一起过来吧。”
她掀开篮子,露出精心包装的大蕉太妃派和黄油酥饼。
“今天我给你们带来了大蕉太妃派,还有黄油酥饼。上周爸爸给我寄了点茶叶,我也带上了。奥利弗叔叔,淡奶还有吗?”
碎纸机沉默着放下手中的工具,金属义肢碰撞桌面发出轻响。
“......剩下的早长毛了。他根本就,不记得去买。”
“不是轮到你去买了吗?难不成我记错了?”
奥利弗急得烟斗差点滑落,扯着嗓子朝屋里喊。
“弗雷德!威尔!你俩也来说说!”
“好啦好啦,为这么小的事吵架可不值得。”
简妮赶紧从篮子底层拿出锡纸包裹的淡奶罐和奶酪,眼睛亮晶晶的。
“瞧,这是什么?是新鲜的淡奶还有奶酪哦,我路过早市的时候买的,先送给你们啦。
嘿嘿,早就想试试做奶茶喝了,我猜至少奥利弗叔叔会喜欢的。”
奥利弗接过简妮递来的瓷杯,粗糙的手指在杯沿摩挲了一下,语气轻柔。
“哎,还是小简妮最体贴。威尔,我希望你好好学学,至少别长成你旁边这个代号碎纸机的家伙一副德行。”
威尔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酥饼,碎屑掉在破旧的围裙上,他含糊不清地说。
“这酥饼味道真不错......对了,薇洛小姐,你天天这么跑出来给我们送早点,不会被你的长官教训吗?”
碎纸机也放下茶杯,严肃道。
“维多利亚军队的规矩可严了,被发现私自离营要受罚的。”
潮湿的晨雾还未散尽,铁皮屋内却已飘满咖啡与烘焙的香气。简妮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从木架上取下那面略显陈旧的军旗,晨光透过屋顶缝隙,在她发梢跳跃成细碎的金斑。
“啊......这个嘛,你们不用担心。”
她转头露出甜甜的笑容,发辫上褪色的丝带轻轻晃动。
“我是仪仗兵啊,没有重要活动或者征兵宣传什么的,我也派不上用场,士官长平时根本不会想起我。”
奥利弗刚伸手要碰茶杯,简妮像只灵活的小兔子般蹦过去,手掌稳稳按住杯口。
“奥利弗叔叔,请先别急着动茶杯——还太烫呢。”
她转身从烤箱取出金黄酥脆的大蕉太妃派,热气裹挟着浓郁的甜香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再说了,我也不是一点正事都没干呀。”
她一边将派分装盘里,一边兴致勃勃地比划。
“每天早上一起床,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面旗子从架子上取下来。
天一亮就请出这面旗,在等着面粉发酵和煮咖啡的那会儿,我会一点一点地把旗帜上的褶皱熨平。今天的派口味怎样呀,碎纸机大哥?要不要再来一点?”
说着,她抬手整理头发,袖口沾着的面粉簌簌飘落,在阳光下宛如细小的雪花。
碎纸机的金属义肢轻叩桌面,接过派咬下一口,喉结微动。
“......完美,和过去每一天一样。”
“真的吗?我也试试!”
简妮眼睛发亮,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舌尖抵住酒窝认真品味。
“真的吗?我也尝尝......似乎糖多放了一点点。明天我会注意的。”
她拿起奶罐,为众人的茶杯注入洁白的奶液,瓷勺碰撞声清脆悦耳。
“烤完酥饼,我得冲洗一下身上沾着的面粉。头发自然晾干需要时间,这正是保养旗杆、让它像崭新的一般锃亮的好时机。”
威尔咬着黄油酥饼,含糊不清地说。
“以后我可不敢跟着他们一起说你偷懒了,薇洛小姐。”
“——简妮。大家都这么叫我。”
她眨着明亮的眼睛。
“我这点小事哪比得上你们。把旗子熨得笔挺,把点心烤得香甜,让每天都像刚出炉的面包一样暖烘烘、亮堂堂 。一个圆满的早晨,任何一样东西都要做到光彩照人,这样才能给自己和各位带来快乐——这就是我的人生信条。”
话音未落,“砰” 的一声闷响打破屋内的温馨。一个橡胶球突然从窗口飞进来,不偏不倚砸在简妮肩上。她惊呼一声。
“哎呀!”
手中的奶罐险些脱手,奶液在桌面上晕开一片白色涟漪。她揉着肩膀望向窗外,发丝垂落挡住泛红的脸颊,眼里却满是好奇与笑意 。
铁皮屋外,秋风卷着枯叶打旋。墙根下,两个孩子蜷缩成小小的影子。克雷格盯着从手中滑落的旧橡胶球,喉结不安地滚动。那球表面磨得发白,却被他用彩色皮筋缠了一圈又一圈。
“你又把球弄飞了,克雷格!”
“......我去捡。”
焦急的孩子 A拽着克雷格的袖口,声音发颤。
“糟了......飞屋子里去了。”
他警惕地望着微微摇晃的窗户。
“万一砸到那些大人就、就坏了啊!上次卡罗尔姐姐不是被......嘘,嘘......有人出来了,我们快跑!”
话音未落,吱呀一声,门开了。简妮揉着被砸疼的肩膀探出头,晨光给她浅棕色的发丝镀上金边。她弯腰捡起球,裙摆扫过沾着泥点的台阶。
“这是谁的球呀?是你吗,小朋友?”
克雷格往后缩了缩,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唔.........”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睛却死死盯着简妮手中的球 —— 那上面还留着爸爸教他投篮时的温度。
“克雷格......克雷格快跑啊!”
同伴拽着他的胳膊就要往后躲。
“球我们不要了......”
“不行!”
克雷格突然挣脱,声音带着哭腔。
“那个球是爸爸留下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简妮蹲下身,裙摆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她把球轻轻放在掌心,露出甜甜的酒窝。
“太害羞的话会交不到朋友哦。来吧,把手伸出来。”
克雷格浑身紧绷,像受惊的小鹿般往后缩。
“............你......你会打我吗?”
“我为什么要打你呀?”
“......你的衣服脏了。”
“呃,是我自己不小心。没关系的。”
他盯着简妮被蹭脏的衣领,下唇被咬得发白。
“那些和你一样的大人,他们从来不管是不是我弄脏的衣服。他们总是打人。不过他们不用手,他们用脚踢。他们还会尖叫着,让我们滚远些。”
潮湿的风掠过锈迹斑斑的铁皮屋,扬起简妮鬓角的发丝。她望着克雷格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怜惜。
“唉...... 会动手打人的,那说明他们一定不是你的朋友。”
克雷格的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脏兮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身后的孩子 A 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时不时偷瞄简妮的军装。简妮蹲下身,膝盖处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刻意放缓语调。
“你就住在这附近吗?我好像见过你。你妈妈是不是每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就会在附近十七区的小巷子里卖苹果?”
她忽然笑起来,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
“你们家的苹果味道很好哦。没那么脆,但还是很甜,适合做成果泥抹面包吃。”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克雷格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他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简妮却轻轻将球放在窗台上,金属窗框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这样吧。姐姐把球放在这窗台上。你待会过来自己拿好不好?”
她伸手想安抚地摸摸孩子的头,却不料袖口残留的茶水突然滴落。
“呀!”
简妮低呼一声,慌忙掏出绣着小花的丝帕。
“等等,慢一些,我的手上还有茶水,都沾到你头发上啦。我给你擦擦吧。”
“嗯......”
指尖的温度透过丝帕,小心翼翼地拂过克雷格的发顶。
僵硬的小身子微微颤抖,克雷格紧绷的肩膀却在这轻柔的触碰中,悄然松弛下来。他抿着干裂的嘴唇,挤出一个 “嗯” 字,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羽毛。
“我叫简妮。”
她笑盈盈地眨眨眼。
“愿意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吗?”
克雷格刚要开口,急促的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孩子脸色骤变,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克雷格!你妈妈在找你。快、快走吧!”
临走前,他还不忘用充满戒备的眼神,死死盯着简妮。
铁皮屋内,煤油灯在桌上轻轻摇晃,投下暖黄的光晕。干员奥利弗烟斗,往门口瞥了一眼,皱着眉头说。
“外面好像很热闹?”
简妮正往茶杯里放方糖,闻言抬起头,眼睛弯弯的。
“是孩子们在玩球呢!听这动静,他们一定玩得很开心。”
“这群调皮鬼。”
奥利弗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在破旧的地毯上。
“每天天不亮就在街上乱窜。上次咱们屋子的窗玻璃碎了,准是他们的‘杰作’。”
简妮忍不住笑出声,回忆起往事。
“哈哈,小孩子嘛,调皮捣蛋很正常。我小时候还把邻居叔叔最宝贝的盆栽给弄坏了,结果被爸爸狠狠训了一顿,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一直沉默的干员碎纸机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 你的手碰到那男孩了。”
他擦拭枪械的动作顿了顿,金属零件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就刚才那个孩子呀?”
简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那柔软的发丝触感。
“他头发上沾了茶水,不擦干净多难受。”
碎纸机的手指摩挲着枪管,语气里带着一丝叹息。
“他父亲去世了,半年前的事,走的时候满手的源石结晶。”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他继续说道。
“这里的人...... 因为矿石病,都躲着他。”
他停顿片刻,又补充道。
“孩子父亲是异铁副产品加工厂的工人,那家厂和安利康有合作。但预防药物...... 根本没给够量。”
碎纸机的声音里难得带上了几分愤慨。
“这社区里,五分之一的家庭都有矿石病人。大家互相帮衬着过日子,可那些士兵......”
“碎纸机!”
奥利弗突然出声打断,眼神中带着警告。
简妮攥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微微发白。
“没关系,我知道的。我的一些同僚对矿石病人...... 对这里的居民,确实有偏见。”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而温柔。
“可我们都是维多利亚人啊!他们的生活已经够难了,我就想让他们能开心一点。”
她咬了咬嘴唇。
“你们说,我是不是该多关心关心那个孩子?”
碎纸机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
“别勉强自己。”
这时,干员威尔抱着一副扑克牌闯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怎么大家都板着脸?简小姐,扑克拿来了!不是说好边喝茶边玩牌吗?”
简妮立刻换上灿烂的笑容,一扫刚才的阴霾。
“威尔说得对!看,太阳都快出来了,可不能浪费这好天气!快坐下,我再给大家添点茶。”
..................
牌局进行得热火朝天,威尔突然举起手中的牌欢呼。
“我又赢了!还有谁!”
奥利弗狡黠地笑了笑。
“先别得意,今晚该你值班。”
“啊?怎么又是我!”
威尔苦着脸哀嚎。
“每次赢牌都没好事!”
奥利弗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这就是赌注的乐趣!赢家要负责扫地、整理文件,还要请大家喝下午茶!”
“我能反悔吗?”
威尔可怜巴巴地看着众人。
简妮忍不住笑道。
“奥利弗叔叔,你再这么逗他,威尔真要哭鼻子了!”
屋内响起阵阵笑声,驱散了先前的沉重,温暖的氛围在煤油灯下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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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有两段记忆如奇迹般耀眼。其中之一,是当我第一次借助这孩子奔跑起来的时候,景色万般旖旎,视野是那么的开阔......另一次,唔,就是身在罗德岛的此时此刻吧。
——格劳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