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化作白狐,蓬松尾尖卷住我腰际,跃上枝头的瞬间,我忽然看清他耳尖那抹薄红——
原来刚才与人对峙时,他指尖始终在我掌心轻轻摩挲,似是无声安抚。
夜风掠过,带起熟悉的桃花香,三百年前那道替我挡下天雷的白衣身影,与眼前的白狐渐渐重合。
青丘山巅的九尾殿在破晓时分映入眼帘,朱红殿柱上缠绕着九尾金纹,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溯夜变回人形,牵住我冰凉的手:别怕,有我在。
殿门前,狐帝端坐在青玉宝座上,身后立着数位长老,其中红衣老者目光如刀,剜向我颈间狐火:逆子!你可知九尾狐本命契,一生唯有一次?若她殒命,你便要魂飞魄散!
父帝可知,是谁用逆鳞救下雪儿?
溯夜单膝跪地,却将我护在身后,掌心始终与我相扣,龙族逆鳞,需剜心剔骨方得,她当年不过是个刚化形的小龙崽,却肯为了素不相识的狐族女子……
他转头望我,银眸映着殿外朝霞,这样的人,不该是青丘的主母?
狐帝目光落在我脖颈间红痕,沉默片刻:灵泽王对青丘有恩,朕自然记得。但如今龙族被昊天视为眼中钉,你若娶她——
父帝难道忘了,千年前是谁从修罗域将您救出?
溯夜忽然抬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灵泽王当年在无间海,用龙骨刺穿修罗王心脏,自己却被噬魂咒伤了灵脉,至今每逢阴雨仍要承受骨蚀之痛。
他三个儿子,大殿下敖玹,镇守北海眼,二殿下敖璜掌管万鳞卫,三殿下敖琛更是能操控潮汐的控水奇才——龙族虽蛰伏,却从未衰落。
他握紧我的手,举至胸前:昊天为何将烟儿养在瑶池?为何在她体内种碎羽令和凤凰残魂?
不过是怕龙族与青丘联手!烛龙一族因窥破天机被灭,孚应王被镇压归墟五百年,下一个是谁?
纯狐族因后羿之妻一句‘天道不公‘便遭灭门,若龙族覆灭,青丘又能独善其身?
红衣长老拍案而起:休要危言耸听!我青丘乃上古大族,何须与……
长老可记得,当年雪儿嫁去天界时,您曾说‘狐族与天族联姻,可保百年太平‘?
溯夜冷笑,结果呢?她被伏妖鼎碎了魂魄,至今生不如死。烟儿用逆鳞救她时,可曾想过讨青丘的人情?
他忽然掏出一枚刻着九尾纹的玉简,昨日在桃林,我已与她缔结本命契。这是婚书,还请父帝盖印。
殿中气压骤降。我望着狐帝指间的青玉扳指,那是父王当年送他的信物,刻着‘生死与共‘四字。
狐帝重重一叹:你这性子,倒与灵泽王年轻时一般倔强。
他指尖掠过玉简,九尾金纹骤然亮起,也罢。当年灵泽王救朕时说,‘莫让小辈为天道所缚‘。明日你便带婚书去北海下聘,若他们敢动你二人——
他望向殿外翻涌的云海,声音如滚雷:青丘九尾,定与龙族共抗天威。
溯夜起身,将我揽进怀里,指尖轻轻揉了揉我发顶:听见了?父帝答应了。
我望着他耳尖未褪的红,忽然想起在桃林时他说‘我要的是你‘,原不是戏言。
龙族的玉佩与狐族的婚书在袖中相触,烫得似要融了这千年冰规。
殿外忽有青鸟啼鸣,衔来片沾着晨露的龙鳞——
我展开玉简,见末尾刻着溯夜的名‘白溯‘,三字旁还缀着行小楷:以九尾妖魂为聘,换龙族小公主一生笑靥。
指尖抚过字迹,想起他在桃林说的溯洄往夜,唯卿可念,原来从初见时,他便将名字与心,都系在了我这尾青鳞小龙身上。
烟儿,可愿随我回北海?溯夜忽然在我耳边低语,尾尖卷住我一缕青丝轻轻摇晃,去见你父王,说他的傻女儿,终于找到了敢与天争的狐狸。
我抬头望着殿顶悬着的九尾天灯,灯影摇曳间,仿佛看见三百年前的桃林。
白衣少年抱着遍体鳞伤的小龙,用妖力替她温养经脉,却偷偷盯着她眉间红痣发呆。
原来情劫早有定数,他以妖魂为契,我以真心相托,这一场天道与宿命的对赌,终是应了他眼中未说尽的万语千言。
好。我攥紧他的手,任由狐火与龙气在掌心缠绕,只是……
忽然想起什么,指尖戳了戳他腰间,你方才在殿上,竟说我是偏长了颗心软的小龙崽?
溯夜笑出声,银眸弯成月牙:难道不是?在人间,你见不得凡人受冻,竟用龙鳞换了整座城的炭。
在东海,又为救只落难的鲛人,差点被巨鲨的毒刺伤到——
闭嘴!我涨红了脸,那、那都是从前……
他低头,鼻尖蹭过我的脸:从前,现在,将来——我的小龙崽,永远都是这般心软。
说罢,尾尖卷起我腾空而起,殿外晨光恰好冲破云雾,将两道身影映在青丘山的九尾石上。
指尖刚触到晨露沾湿的窗棂,腰间便被环住,带着雪松气息的体温贴上来。
溯夜的尾尖卷着我一缕湿发晃了晃,发梢还滴着方才晨浴时的水珠:小龙崽再赖床,桃林的晨露可就要被山雀喝光了。
我扭头咬住他指尖轻轻晃了晃,换来一声低笑。
他早备好了月白狐裘披在我肩上,指尖掠过我颈间红痕时顿了顿,眸中闪过细碎流光——
青丘的晨雾还未散,桃林小径上已铺满昨夜被露水压落的粉白花瓣。
溯夜蹲下身,指尖凝出朵半透明的狐火桃花,花瓣边沿泛着细碎金芒:三百年前你在桃林晕倒时,眉间红痣沾了片桃花瓣。
我耳尖发烫,正要反驳,他忽然托着我的膝弯将我抱起。
狐毛软靴踏在花瓣上发出细碎声响,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昨夜父帝说,青丘婚宴要摆九十九道狐族点心。
尾尖卷起朵桃花别在我发间,明日回北海前,带你把醉桃酥、缠丝糖、月露酿都尝遍。
路过集市时,卖糖画的老狐朝我们招手。
溯夜握着我的手在石板上画龙鳞纹,糖汁凝成透明龙形时忽然轻笑:上次在人间,你用龙鳞换炭的事,我让人在北海冰库囤了三百年的暖玉炭。
见我瞪眼,他指尖抹过我唇角的糖渣,以后你的心软,我来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