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黑沉沉地不见阳光,约有三十辆牛车吱吱扭扭地行驶在小路上。
计划要向南行进后,曾恒就领了运粮的差事,并邀了沈利同行。
蒋顺在帝京待久了无聊,便也主动请缨。
而至明昨夜得了月语的准话,待战事停了,家国重建,百姓安居乐业时就与他成婚。得此准话,他此时是恨不得立刻就让这战事停了。但显然他做不到,所以只能跟着出力,一大早地也来运粮。
此时他们四人正带着百来个精锐骑兵护卫在粮草四周。
蒋顺攥着缰绳说,“这牛车走得也太慢了吧。”
他是急性子,不然也不会在听到先运粮草时这么迅即地随行。
沈利笑道,“我们只要能把粮草安稳地运到就行,走得慢些就慢些吧,不急。”
蒋顺道,“你倒是有耐心!”
“将军,未时了。”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至明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拌嘴。
曾恒看了看左前方那片茂密的山林,嗓音懒散道,“快到了,再坚持坚持。”
“好,”至明纵马往队伍后面跑,边跑边扬声高呼,“将军有令,到地方再歇息!——”
“咻!——”
一支利箭猛地从左前方的山林里飞出来,带着寒光射断了他们的旗帜!
“有埋伏!”蒋顺大喝一声,率先抽出腰间长剑,以抵御的姿态横亘在牛车前。
众人皆大惊失色,手足无措间,曾恒咬牙喊,“众将听令!戒备敌袭!保护粮草!”
“是!”
有了主心骨后,将士们纷纷凌空架起盾牌,把牛车团团围住。
盾牌排成的铜墙铁壁阻挡了从山林里飞过来的箭雨。
“砰——!”
曾恒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他眼神凌厉地扫视了两侧的山峰。
左高右低,右侧那低矮处能明显地看到是石头峭壁,那种地方并不能藏人,所以敌军藏在左前方那片林子里。
虽然判断出了敌军的藏身之处,但是不知道对方有几个人,且他们此时正在路中央当活靶子,这种状况太难反击了。
曾恒计较一番,迅速做出指示,“蒋顺,你带一队人马冲出去,绕过前方的林子从后放箭,扰乱敌后方!”
“是!”蒋顺当即喊人,“左侧一小队十五人跟我来!”
“是!”
“至明,你和主队人马以盾牌挡羽箭,速速前行,要护粮草无恙!”
“是!”至明应声而行。
“沈利,你同我领后方一小队善后!”
“好!”
安排妥当后,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在这场肃杀里,没有一个人拖后腿。
就连运粮草的老牛也知道形势严峻,一头一头地走着。
主队走后,曾恒立马反手拿过弓箭,搭上弦。
长发飘扬,墨发发丝挥舞在半空中,浑身气势冷傲,与平常谈笑时判若两人!
修长的手指紧捏箭尾,瞄准左前方山林里的一个个人头。
在沈利的掩护下连射十几箭,箭箭中焦点!
百发百中!
沈利趁着箭雨稀疏的空隙回头夸赞道,“厉害!”
“那还用说!”曾恒可谓是一秒破功,直接神气地扬起下巴。
很快,箭雨彻底停下来。
估计是绕到后方的蒋顺也得手了。
他们到梁州永城安置好粮草后,林知、曾永忠、卫思易和韩庭他们也已经到了。
“今日真是畅快!又宰了一队人哈哈哈!……”
人还没见影儿呢,声音就先传来了。
这么粗犷的嗓音,除了蒋顺那个神经大条,还能是谁。
待他们都进来坐定了,林知才问,“怎么回事?你们路上遇伏了?”
“真不愧是先生,一猜就中!”蒋顺嗓门大,此时炫耀起战绩来,更是有吞云破月的架势。
他一个大跨步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一个人就演起了千军万马。
惟妙惟肖地演绎着午后敌对双方的战况。
演毕,他还爽快地咧着嘴,道,“我们还顺带救了个人!”
“谁啊?”众人皆好奇地侧眸。
“你们猜!”蒋顺卖了个关子。
“蒋大条!”曾恒起身将他拉过来,挨着坐一起后还拿手肘撞他。
明明他才是此次押运粮草的主将领,这个蒋顺刚刚在后方救了人怎么不先跟他汇报一下?
蒋顺是个二愣子,救的又不是生人,而且也只是顺手的事,便没有汇报。
就连此时,也不知晓这官道的“规矩”,所以他不甘示弱地回撞曾恒的肩膀。
曾恒哼了一声,催促道,“救了谁,快说!”
“哦哦,”蒋顺眉眼重新飞扬起来,道,“跟卫公子一同考过纳贤卷的榜眼,程骏。”
“茂淳?”卫思易眸子一转,问,“他在何处?”
蒋顺摇摇头,“我绕到敌兵后面放箭的时候,发现他跟一群人被人绑在树上。我仔细询问过,他说是村里的恶霸要教训他,结果刚抓了他们就看到有军队过来,恶霸带着人直接走了,那群官兵埋伏在林子里也没理他们。”
卫思易点点头,冲林知道,“哥,我想去见一见茂淳。”
林知看了看天色,道,“明日再去吧。”
“好。”
***
程茂淳原本是户部的官,半年前发现钱州州牧钱满堂欺压百姓,收集他的罪证后求助卫思易,却被驳回,在户部差点待不下去,幸好有翰林院掌院学士帮忙,把他调到梁州旻县去当了个小主簿。
卫思易去梁州遇到了他,彼时他正在路边给争吵的小摊贩主持公道。
卫思易面色冷凝地问,“茂淳?”
程茂淳回过身,一看是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旋即就把手里的纸笔交给一旁的人,走过来道,“文隐!”
卫思易看了看他,又伸长脖子看了看他身后的人群,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程茂淳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说来话长,我在梁州已经听说你们的义举了。如今是不是梁州牧在死守着皇帝?”
“对。”卫思易点头。
“我听说扬清也还在皇帝身边办事。我想去见他一面,奈何一直抽不开身,如今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
卫思易观望着他的神色,低声说,“茂淳,其实扬清他……已经变了。”
程茂淳不解地问,“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