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
阳光正好,枝头泛着鹅黄。
春天来了,许良手拿石头蹲在角落里,看远处躲在草丛里乱钻的家犬,准备关键时候来一石头。
不远处,一脸难以置信的魏行夹紧裤裆,别脸看向别处。
下人忽然出现,高声喊道:“大公子,大公子!”
受惊的两条狗一阵乱叫着跑远了。
许良无奈扔了石头,回头没好气道:“怎么了?”
“是杨大人,杨大人亲自来拜见你。”
“杨大人……杨法可?”
这是他第一能想到的人。
“是他,他,他只穿着单衣,身上还背着几根荆条!”
负荆请罪?
许良眉头一挑,谁指点杨法可了?
“走,去看看。”
魏行忽然开口,“许公子,能否让我也去看看?”
“你?”
“我在府上盘桓许久,无所事事,心下不安,也想去看看。”
许良微微皱眉,略作思索后点头,“走。”
下人一边走一边说:“杨大人就跪在府门口,怎么劝都不愿起身……”
魏行忍不住低声问道:“他怎么惹着你了?”
许良也没遮掩,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一遍。
魏行嗤笑道:“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眼见形势不对,又跑来负荆请罪了,不可原谅!”
发现许良瞥他,又立马讪笑,“我就这么一说!”
许良不置可否,一路来到府门口,果然看到杨法可跪在门口。
门口处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许良不由皱眉,狗东西!
不管杨法可是否真心,这么一来等于把他架在火上烤。
一个六品史馆编修,与世无争,竟被他许良逼得跪在门口!
虽说他不甚在乎名声,可若真是这种流言造谣,实在恶心。
老爹许青麟已经在旁边劝了:“曲则兄,你这是做什么,起来说话!”
“不,幼麒兄,是我杨法克不识抬举,让许大人误会,给他带来困扰,必须赔罪!”
看其神情,情真意切,不似作假。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看向许良。
杨法可听到动静,赶忙跪直身子拱手道:“许大人,下官今日来给你赔罪了!”
“起来说话。”许良虽心有不愿,却快步上前,“许某都不知道杨大人为何这么做,这赔罪从何说起?”
杨法可满面羞愧,“许大人大人大量,是我小人之心,只求许大人能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原谅杨某所作所为。”
许良眼见百姓越来越多,压低声音沉声道:“杨大人若起来进屋里说,什么都好商量。
若不起来,那边休怪许某不理了?”
说着,他手上悄然用力。
杨法可感受到胳膊上的力道,一骨碌爬起来,“多谢许大人!”
许良又看了他一眼,发现后者满脸真诚,伸手向里,“请!”
下人赶忙上前接过荆条,送上袍子。
从许良身边路过时,赶忙低声提醒,“大公子,荆条上有血!”
许良难免诧异,这杨法可来真的?
到了前厅,下人奉茶、点炉一番忙活之后屋内只剩四人:许良、许青麟、魏行,以及杨法可。
许青麟征询地看向许良。
他轻轻点头,示意一切有他,转向杨法可,“杨大人今日所做,意欲何为?”
杨法可起身拱手,“许大人面前,我也不敢再兜圈子了。
日前幼麒兄为许大人加冠之事曾请我为许大人加冠大宾。
是我不识抬举,既想要清高名声,又想攀附许家这棵大树……
这才有了先前那种欲拒还迎的姿态。
幼麒兄一纸书信告知我另选他人时,我实在气愤不过……”
杨法可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其所思所想,与许良此前跟父亲许青麟所说几乎一样!
许青麟听得连连皱眉。
直到杨法可说完,许青麟已是面色铁青。
他没想到自己认为的君子之交原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若非自己儿子及时发现,他这脸丢得够大!
他沉声道:“曲则兄,我许青麟何曾以势压人过,又何曾强迫过你?”
杨法可满脸苦涩,拱手摇头道:“幼麒兄,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想面子、里子都要。”
“许大人,如今我已意识到自己错误,请许大人原谅!”
许良不置可否,只问了一句,“杨大人此番来我许家,是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旁人指点?”
“这……是受我岳父左冷谦左大人指点。”
许良呵呵一笑,“既是如此,猪油挺无辜的。”
“啊这……”
屋内其余三人皆愣在当场。
猪油……无辜?
杨法可面庞抽搐,但还是拱手道:“既如此,许大人是不肯原谅下官了?”
许良摇头,“不,我原谅你了,你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此后我父也不会再与你往来。
只要你不再招惹我,我自然也不会管你如何。”
“这……”杨法可愣住,这就原谅了?
他心底一喜,赶忙躬身拱手,“多谢许大人,许大人大人有大量……”
许良摆手,让过他的礼,起身道:“若无其他事,杨大人可自行离去了。”
说着就要朝外走去。
杨法可急了,“许大人!”
“嗯?”许良回头,眯眼凝视。
杨法可头皮发麻,但还是咬牙道:“下官还有一事相求!”
许良摇头,“我已经原谅你了,不要得寸进尺!”
说着就要推门而出。
杨法可急了,扑通一跪,“求许大人让陛下免了下官外放为县令,求你了!
下官家中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若外放为官,家中妻儿老小恐无人照顾……”
许良撇嘴,“又不是我妻儿老小,与我何干?”
“啊这……”杨法可带着哭腔,“可是许大人刚才说了已经原谅下官了!”
许良冷哼,“你的意思是原谅你就要劝陛下收回成命,当此事没发生,是不是?”
杨法可不敢回应,却满脸哀求。
许青麟满脸不忍,低声道:“良儿……”
“爹!”许良抬手打断,“他既然求的是儿子,此事自然就由儿子做主。
当然,若是爹能够说动陛下收回旨意,想要解决此事,儿子也没意见。”
许青麟看了一眼杨法可,摇头叹息,朝外走去。
杨法可面露慌乱,“幼麒兄,幼麒兄……”
许良摇头,“杨大人,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当这世上的人、事都得称你的心意?
你想要名声便要名声,想要反悔便能反悔?
若是左大人谏言,陛下采纳,让我外放为官,我也不想,反来求你,你会答应吗?”
“这……”杨法可脸色一僵,忙不迭点头,“我会!”
许良笑笑摇头:“我不会!”
杨法可脸色难看,“许大人难道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
许良眯眼冷哼,“我若不饶你,你觉得你今日还能跪在这里?”
顿了顿,他摇头冷笑,“杨法可,此前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心里最清楚,无需辩解,我不想听。
种因得果,求仁得仁。
脸面、好处我许家此前给你了,是你不要。
如今就别再这纠缠了。
福伯,送客!”
说着,他抬脚就走。
杨法可失魂落魄,“许大人,你不能这样,你就不怕朝中非议,就不怕人非议吗?”
许良冷笑,还想道德绑架他?
他理也不理,转身就走。
待出门走远,魏行忍不住道:“其实他现在这种境况,你只需要稍加宽慰,便能将其彻底收为己用……”
许良只淡淡说了一句,“没用的狗哪怕多吃一口都是浪费。”
魏行立马闭嘴。
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被囚之身!
若许良真跟杨法可计较,就绝不是只把他外放为官这么简单!
只怕杨法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没过多久,下人匆匆来报:“大公子,那杨大人跪在府门口不肯走,百姓越来越多。”
许良冷哼:“去,把院里那两条发情的狗捉了,放到门口!”
“是!”
魏行面庞抽搐,真狠啊!
可与自己的遭遇相比,这似乎又没什么……
不多时,下人再次来报:“大公子,那杨法可见着两条狗跑来,慌得连鞋都跑掉了。
但还是被大黄追着咬了屁股一口……”
魏行冷笑不迭。
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
正想着,他猛然发现许良正斜眼冲他笑!
他猛然想到自己,脸色忽地又垮了下来。
许良微微一笑,“魏先生,你在我府上修养也有一段时间了,此前答应我的让魏国乱起来,为何到现在迟迟没有动静?”
“你是想继续这么耗下去,让我许家给你养老送终?”
魏行面色一沉,立马想到许良刚才说的那句“没用的狗哪怕多吃一口都是浪费”。
他恍然觉得这句话若用在他身上,似乎要比杨法可的下场更惨?
“许公子放心,配合你此前的种种布置,魏国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