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人群的惊呼声尚未散去,赵休的身影已如墨般溶解在黑暗中。
他的轮廓在路灯下扭曲变形,化作一缕游弋的阴影,转瞬间消失在街角。
这个双腿残疾的青年,已在人群中消失无踪。
广场边,大冢居酒屋的门帘被秋山丽掀起,她探出身子张望时,街道上只余下议论纷纷的路人。
什么都没有看到,姑娘又被厨师大叔喊回了店里招待客人。
不远处,王子酒店。
这座历经二十载风雨的建筑曾是无数旅客的首选,如今,它褪去了浮华的外衣,酒店兼顾的时尚与新颖标签,也转变成了文化和历史的宣传。
大堂的纪念墙上,数百张合影静静诉说着往昔的辉煌,福布斯排行榜上的有钱人、很多国家来的明星、在这里求婚成功的普通人,都在相框里显露着不同的笑容。
酒店值得纪念的照片太多了,每一年都有新的面孔取代旧的影像,唯有那些经久不衰的名人照片依然坚挺。
七楼的套房内,叶卡捷琳娜·奥尔加正倚在落地窗前。
她白日刚从太阳草原归来,温泉的水汽还氤氲在她瓷白的肌肤上。
纯种的斯拉夫族少女高挑纤细,就像柔美的天鹅,加上正值芳华的年纪,她皮肤紧致的犹如玉石。
丝质睡袍随着她的动作泛起涟漪,勾勒出模特般完美的身形。
窗外,村落的灯火与远方的草原在夜色中连成一片,宛如散落的星辰。
少女取出精致的琉璃瓶,指尖蘸取薰衣草精油,从修长的脖颈开始,沿着锁骨、手臂,最后停留在匀称的双腿上。
她的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当精油的芬芳弥漫整个房间时,她终于停下动作,目光落在白天采购的战利品上。
那些色彩斑斓的民族饰品,还有那顶让她爱不释手的紫色鹿角头饰。
可是,想起白日里那个对她视若无睹的青年,叶卡捷琳娜不悦地抿起嘴唇。
“camohaдerhhыn чeлoвek!(傲慢的人!)”
她走到套房另一侧的窗前,俯瞰下方已然平静的广场。
窗外的更远处,是\"省宫球场\"静卧在月光下,每年的夏季都会有镇上的孩子在这里打棒球,角逐胜负。
少女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窗玻璃,她正在想着明天该去哪里玩,看了一整天的薰衣草也有些累了。
从王子酒店7楼向下俯瞰,能看到大半个村子,夜晚了,但是明亮的灯光下,总是有些地方可以看得清。
省宫棒球馆就是其中之一,夜晚那里静谧的很,偶尔亮起的灯光也没有行人路过。
她正准备收回视线,回到床上休息。
突然视线掠过一个拐角,棒球场外围的铁丝网下,有一个人影正静静的趴在那里。
那人像是睡着了一般,趴伏的身子在铁丝网的外延正好被那里的球场灯光照出了一半的身影。
这就像个醉酒的流浪汉。
可她从7楼看去确实看不清楚。
应该喝醉酒了!
叶卡捷琳娜瞪着眼睛眨了眨,五寒村是不应该有流浪汉的,这里的旅游景区不允许。
这要么就是个喝醉酒的人,要么就是个被抢劫的倒霉蛋。
叶卡捷琳娜不准备管这个,在她的国家这种事情太平常了,酒鬼遍地,粗犷的男人们遭遇抢劫也并非是什么新鲜事。
最多就报个警。
从床单上拿起电话,她拨通了本地的警务号码。
当电话中的忙音响了几声,她又随手拿起白天购买的望远镜,朝着球场的方向看了过去。
昏睡在铁丝网边的男人被灯光照着,叶卡捷琳娜用上望远镜,总算能从7楼看清楚那张脸。
嘟~嘟嘟!
“我们是五寒村的警务处,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里一个年轻礼貌的巡警声音传来。
“哦,不好意思,我打错了!”叶卡捷琳娜十分歉意地挂断了电话。
她的望远镜看清了男人的脸,那个傲慢的夏国人?!
省宫棒球场的边角。
赵休的躯体早已在贺家小楼那一次就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当初他的影子吞噬本体的那一刻起,这副行走于人世的皮囊就只是黑暗凝聚的躯壳。
他看似完整的人形外表下,骨骼、肌肉与内脏都已被纯粹的阴影所取代,每一寸血肉都化作了涌动的黑暗物质。
而影子也从来都是无往不利,没想到这一次却是被另一团阴影给主动入侵了。
当山毛榉下的那个婴儿睁眼的瞬间,覆盖整片大地的阴影突然活了过来。
那些如墨汁般浓稠的黑暗仿佛拥有自主意识,顺着赵休的躯体疯狂涌入。
此刻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外来的阴影正在与自己的躯体进行着某种深层次的融合。
最初的惊惶过后,一种奇妙的熟悉感逐渐浮现。
这团入侵的阴影与他体内的黑暗产生共鸣,就像离散多年的肢体终于回归本体。
每一丝阴影的流动都带着血脉相连的默契,仿佛它们本就同源而生,只是经历了漫长的分离后,在此刻重新合二为一。
赵休能感觉到,这些外来的阴影不是入侵者,而是归人。
现在的他似乎更加强大了,从有了资格反抗贺老头的时间暂停之后,他又吞食了雾诡武棠。
可这团阴影的注入,让其更上一层楼,也许用不了多久,贺老头也并非是高不可攀的。
但是,这也并非全是好事。
因为这团归来的影子是一团真正没有感情的东西,他们往赵休本就冷酷的性格里冲入了更多的冰水。
这使得那本就稀薄的人性被再次冲淡,若不是用骨镰斩断了自己的双腿,逃回现实世界,恐怕此刻的他已与那些诡物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没有中断阴影的融入,赵休的人性被彻底冲淡掉,他可能被货郎们拘禁在灰雾世界而无法逃离。
那时的他可能就是真正的诡了!
清晨的阳光,从远处的田野上照进小村子,村口丰收的钟鸣被村子的人敲响。
旅人们又开始了新奇的一天。
赵休的身体是在一处地毯上醒来的,他木然的睁开眼。
一个身材健壮高大,仿如一头灰熊一样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此刻这个男人手中抓着一大份三明治和餐盘里堆放如小山的熏肉。
斯拉夫人,三十到四十岁,饺子儿,虎口有老茧,腋下有枪套,从坐姿来看警觉性已经是本能。
情绪轻松平缓,应该没有发现自己醒来。
赵休一眼就已经把他看光,只是个普通人类,或者说相对来说普通。
缓缓的坐起身,两条断裂的腿像是大树的根茎,开始迅速的蔓延,生长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整个人就已恢复如初。
正在吃熏肉的男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餐盘哐啷一声掉在地板上。
他已掏出腋下的枪对着了赵休。
“你是什么人?是魔鬼吗?”
mp446海盗手枪,果然是北方雄熊国人。赵休正准备转身离去。
一个略带北方口音的女子声音响起。
“我救了你的命,就算你不感激我,可你的麻烦还没有完呢!”
屋子的门打开,一个极其美丽的斯拉夫少女。
叶卡捷琳娜.奥尔加。
少女惊讶的看着双腿完好的赵休,昨夜被捡回来丢失两条腿的人竟然完整无缺。
“我有什么麻烦?”
赵休开口,可他的嗓子却酸涩得可怕,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声音非常陌生。
就像砂纸在打磨砖块。
“难怪你那么傲慢,不喜欢跟人说话呢!”叶卡捷琳娜耸耸肩看了赵休一眼,她掏出脖子上的一根吊坠。
水晶的坠子像是一个玻璃水滴,内里飘着一丝暗红色,略微泛紫的颜料。
死亡泪滴:戴在身上,它可以吸收掉你身上的因果(但是死亡不可避免,因果也会有别的方式侵袭回来。)
“昨晚昏迷时,我把它放在你身上,它吸收了红色泛紫的颜料,就说明有个很可怕的人在找你!”
“应该惹上了什么敌人吧?”女人好奇的看着赵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