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酒屋外,夏夜的烟花在墨色天幕上绚烂绽放,如同被风吹散的星辰。
每一次爆裂都引来人群的欢呼,整个小渔村沉浸在梦幻般的祭典氛围中。
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举杯相庆,情侣们在烟花照耀下紧紧相拥。
对许多人来说,这正是他们旅途中最期待的时刻。
然而,大冢渔虎居酒屋内的气氛却与外面的欢庆格格不入。
赵休静立在吧台前,身上的衣物剪裁考究得近乎苛刻,每一道线条都贴合着他挺拔的身形。
这是萨娜特意为他挑选的贺家庄园定制款,没有品牌标识,却透着难以言说的贵气。
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是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毫不起眼的黑色婚戒,在居酒屋明黄的灯光下几乎难以辨认。
此刻最尴尬的是,没有带钱!
他影子里虽然藏着成堆的怪物金币,却无法在这人间烟火之地使用。
多年来,有萨娜打点安排,赵休已经记不清上次亲自付账是什么时候了。
\"真是怀念啊...\"
厨师鱼冢大叔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沉默,\"已经很多年没人敢在我这里吃霸王餐了,年轻人很有胆量嘛!\"
一旁的秋山丽以袖掩口,眼角弯成月牙,却掩饰不住眼中的好奇。
居酒屋昏黄的灯光下,这个衣着不凡却身无分文的男子,与周围喧闹的祭典氛围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秋山丽把赵休领到门外,少女俏丽的模样在烟花树下带着诱人的色泽。
王子酒店的广场是浪漫的海洋。
女孩脸色泛红的看着赵休,却在他左手的黑色婚戒上有了一丝清醒。
“这位先生,你可欠大冢渔虎店一万两千日元,记得下次来付账哦!”
说完女孩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张5000日元的纸币。
“现在是一万七千元了,记得还哦!过了日子可是要收利息的呢!”
说了这么多话,秋山丽红着的脸再也待不住了,她转身跑进店里,只是隔着玻璃门在挥手告别。
赵休转身望向广场中央那株苍劲的山毛榉。
树影婆娑间,无数游客仰首凝望夜空,绚烂的烟花在他们眸中绽放。
西升的月色悄然攀上枝头,为远处的薰衣草田披上一层幽蓝的薄纱。
整个五寒村笼罩在温暖的灯火中。
女人们踩着木屐穿过石板小巷,和服袖摆随风轻扬。
旅店窗口飘出欢快的三味线旋律,与林间情侣的私语交织成夏夜絮语。
当夜色浓得化不开时,赵休驻足于丰收铜钟之下。
这座被原野环抱的旅游村落,也在薰衣草原野的环抱之下。
他沿着林荫小径信步而行,直至登上村外的山坡。
俯瞰脚下,整个村庄浸泡在明黄的灯火里,欢笑声隐约可闻。
赵休指尖轻捻,一张崭新的五千日元纸币在寒冰中渐渐结晶,冰晶如铠甲般包裹着纸币。
灰色的雾气从冰甲裂隙中渗出,转瞬间便将冻结的纸币吞噬殆尽。
世界翻转,灰雾到来!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赵休都为之一怔。
灰雾笼罩的山坡已面目全非,枯萎的植物如同焦黑的骨架,大地覆盖着沥青般的粘稠阴影。
山坡下的小村子漆黑的如同鬼怪故事中的场景。
他单膝触地,指尖划过地面,抬起时已沾满漆黑的阴影,那质感竟是如此的熟悉。
侧过头他自己的影子与这片土地完美的契合着。
随着一个弹指,污渍重新滴落,融入焦土。
此刻的薰衣草山坡与山下的五寒村,仿佛被无形的业火精心炙烤过,只余下这幅令人窒息的炭笔画。
赵休缓步穿行在这座冥府般的村落中。四周的房屋如同被浓墨浸透,扭曲的枯树枝丫在灰雾中伸展,仿佛在无声地哀嚎。
每一间漆黑的屋舍里,都能隐约看见干瘪的人形轮廓,那些被烤焦的躯体如同融化的蜡像,永远凝固在地面上。
经过纪念品管理站门口,一个肢体扭曲的阴影人形引起了赵休的注意。
它的身躯如同枯死的灌木丛,唯有两颗森白的眼珠在空洞的眼眶中颤动。
当与赵休的目光相遇时,那阴影竟惊恐地闭上了眼睛,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
木门发出腐朽的呻吟,赵休踏入纪念品屋内,这个沾在地上的阴影,还保持着大致的人形。
“会说话吗?”赵休开口询问。
那个蜷缩在房间中央的阴影人形开始剧烈颤抖,它拼命挣扎想要逃离,双脚却如同生根般与漆黑的地面融为一体。
当赵休的影子轻轻触碰它的瞬间,一声刺耳的尖啸划破死寂,人形如烟尘般溃散,彻底融入这片焦土。
转头四顾,屋内的陈设都保留着模糊的轮廓,桌椅、柜台、墙上的鹿角装饰。
但所有细节都被那层粘稠的黑色物质吞噬。就像一幅未完成的炭笔画,只剩下最基本的线条。
走出管理站,赵休沿着漆黑的道路继续前行。
前方,王子酒店的轮廓渐渐清晰。
广场中央那株焦黑的山毛榉下,隐约可见一团小小的阴影。
它像是树根上结出的蚕茧。
转头,广场角落的大冢渔虎居酒屋如同森森鬼域,多年没有人触碰的禁忌。
赵休朝着粗壮的大树走近。
蚕茧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约莫两岁的婴儿!
在这片死寂的焦土上,唯有这个婴儿保持着鲜活的模样。
他如同被封印在琥珀中的小精灵,肌肤依然透着健康的粉嫩,身上包裹的恒温毯崭新如初。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胸膛没有起伏,就像一颗琥珀。
时间在这里被按下了暂停键。
\"戴...云...飞...\"
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赵休唇边,如同某种神秘的直觉。
他单膝跪地,静静注视着这个沉睡在永恒中的孩子,灰雾在他们周围缓缓流动。
赵休缓缓转头,视线穿过灰雾望向王子酒店的橱窗。
从婴儿所在的位置到那扇橱窗,形成一条笔直的视觉通道。
想必二十年前,那个绝望的母亲正是站在这个橱窗前,怀抱着她的戴云飞,直到神秘灰雾吞噬了一切。
赵休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许久,最终站起身时,阴影在脚下如活物般蠕动。
当他的影子悄然向前延伸,试图包裹那个婴儿的瞬间——
婴儿的眼睛猛然睁开。
没有预兆,没有过渡。
在那双本该纯净的瞳孔里,赵休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冰冷。
更可怕的是,婴儿的影子倒映着赵休的面容,而赵休的影子却显现出婴儿的模样。
\"哇——!\"
刺耳的啼哭声如同炸雷般响起。
霎时间,地面上所有漆黑阴影都活了过来,像无数条扭曲的巨蟒,疯狂地钻入赵休的身体。
他惊恐地发现,这些阴影在血管里蠕动,在骨髓中穿行,他身体每一寸都被异物侵占的剧痛让他发出嘶吼。
咔嚓!
骨镰寒光闪过,赵休毫不犹豫地斩断了自己的双腿。
灰雾溢散,逃!
雾诡武棠的能力发动,模糊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喷涌而出的灰雾中,赵休的身躯重重栽倒在地。
当人群闻声赶来时,只看见一个失去双腿的男人瘫坐在焦黑的山毛榉下。
在赵休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头顶那棵枯树扭曲的山毛榉枝干渐渐化作一只狰狞的鬼爪,正缓缓向他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