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名为“大冢渔虎”的居酒屋并不宽敞,满打满算不过二十平米。
10张老旧的木椅沿着斑驳的吧台一字排开,木纹早已被岁月和无数酒客的手掌磨得发亮。
最里侧的墙边摆着一张原木小桌,桌上整整齐齐地陈列着藤条编织的小筐,筐中盛放着各式各样的精油瓶。
每个瓶身上都用娟秀的笔迹签着“秋山·丽”的名字,一笔一划,皆是手写,没有半点机械印刷的痕迹。
看的出来这个女孩很用心。
方才那位提着竹篮的少女领着赵休进了店,她将篮子搁在最里侧的桌上,随即朝内厨扬声喊道:
“鱼冢大叔,有客人来啦!”
话音未落,吧台后便探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他约莫五十来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棉麻老头衫,外头松松垮垮地罩着一条蓝底白花的围裙。
鱼冢大叔头上歪歪斜斜地扣着厨师帽,口罩半挂在耳边,手里还捏着两串滋滋冒油的烤鸽子腿,炭火的焦香混着油脂的醇厚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飘荡。
居酒屋里统共就四桌客人,鱼冢大叔冲赵休咧嘴一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随便坐。
吧台下方是矮木凳,上方则悬挂着菜单,菜品不多也就十几样,几道凉菜、几款烤肉,再加些果品酒水,朴素得近乎寒酸。
卖薰衣草精油的少女,正是“秋山·丽”。
她熟练地钻进吧台内侧,和鱼冢大叔一起忙活起来。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小碟“芥末毛豆”搁在赵修面前,笑吟吟地说道:
“这是我们店的特色凉菜,第一次来的客人免费送一份,尝尝看吧,是我亲手做的吆!”
赵休低头瞧了瞧,盘子里拢共七八颗毛豆,两头剪开,煮得恰到好处,拌着芥末、酱油和几滴香油,朴素却开胃。
店里的其他客人面前也都摆着类似的凉菜,黄瓜片、毛豆、腌萝卜,都是些平民小食。
店内的四桌客人有男有女,看衣着打扮都不像是本地人,肤色各异,口音混杂,多半是慕名而来的游客。
他们低声交谈,偶尔啜一口酒,筷子在盘碟间轻巧地游走。菜单上的菜色不多,四五样凉菜、七八种烤肉,外加几样甜点,简单却不敷衍。
秋山·丽在店内来回穿梭,忙着给客人上菜、斟酒,可她的视线却总是不自觉地往赵休那张俊朗的脸上飘。
\"你母亲在这儿开店二十多年了吗?\"赵休抬头看了看餐单。
秋山·丽正麻利地处理着海螺,花布围裙的系带在她腰间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她将薄如蝉翼的螺肉片投入滚水,又迅速捞起浸入冰块,动作行云流水。
最后淋上琥珀色的酱汁时,酱料沿着螺肉的纹理缓缓流淌,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我们家经营这间居酒屋二十五年了,\"她将料理端给那对依偎在一起的小夫妻时,声音里带着几分骄傲,\"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妈妈的店就已经在这儿了。\"
\"能见见她吗?\"
赵休面前的马肉刺身在碎冰上泛着玫瑰色的光泽,薄如纸片的肉质纹理分明,配着深褐色的酱汁本该令人食指大动。
可他的筷子始终纹丝未动,赵休没有吃陌生食物的东西的习惯,纵然他的身体已非人类,可这种习性却始终未改。
菜色上齐了,可却没有动一次筷子,甚至连送的毛豆也没有吃一口。
秋山丽有些委屈,这种厨师一边做菜,客人一边吃的居酒屋,可不该出现这样的情。
店里的空气越来越窒息。
鱼冢大叔手中的铁钳悬在半空,炭火上的鹅肝发出\"滋滋\"的悲鸣。
他缓缓抬头,那双常年被烟火熏烤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老板娘不招待客人。\"这句话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赵休注意到秋山·丽瞬间绷紧的嘴角,还有她无意识攥紧的指节。
老板娘不见人吗?
他们这个反应太不寻常了,就像触碰了某个不能言说的禁忌。
厨房里的文火慢吞吞地舔舐着五花肉,烤出来的肉色虽然金黄,却少了那份令人心醉的炭火香气。
鱼冢大叔将烤好的鹅肝从中切开时,酥软的糖心带着甜腻的鲜香,可他只是阴沉着脸将餐盘推给秋山·丽。
鱼冢厨师似乎很不想接搭理赵休。
\"客人这个要趁热吃,鹅肝热力过了就不好吃了。\"秋山·丽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放下餐盘时甚至不敢抬头看赵休的眼睛。
桌上很快摆满了料理:烤鳗鱼,虾滑笋片,炸猪肉卷金黄酥脆。
可这些美食在赵休面前就像博物馆的展品,可是他到现在还是一口没动。
许多离开锅灶的食物都应该尽快吃才对,赵休这番举动有点不合时宜。
其他客人开始交头接耳,那对外国夫妇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鱼冢大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啪\"地一声将料理夹拍在案板上。
\"如果菜色不合胃口,客人你可以离开。\"
整个居酒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张奇怪的餐桌。
秋山·丽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手指不停地绞着围裙边角。
赵休是她招揽进店里的,现在弄得两边都不开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休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他离开普通人群太久,忘记了从前的为人处事。
他从容地拿起那串被冷落的烤鹅肝咬下一口。
鹅肝外皮的焦脆与内里的柔嫩在口腔中形成绝妙的反差,酱料的咸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鹅肝的丰腴。
\"不好意思,厨师大叔,偶尔提起老板娘没有恶意,一个传承了店面20年的女人很令人敬佩。”赵休细细品味着鹅肝,声音温和得像是冬日里的暖阳。
“你做的烤鹅肝也很美味,是我没有礼貌了。\"
鱼冢大叔突然愣住了,他望着赵休坦然的眼神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的刚刚的不礼貌是否是故意为之。
此刻秋山丽则戴着围巾站在里堂,她听到赵休的解释似乎是松了一口,看着他的眼神也轻松了许多。
“谢谢,谢谢客人你的关心,你喜欢鱼冢大叔的菜品就好。”
居酒屋里凝固的空气似乎又开始流动,其他客人也重新回到了各自的谈话中。
天色已经到了黄昏,居酒屋外面的广场也热闹了起来。
五寒村似乎开启了什么烟花节目,那棵山毛榉周围有成片的游客们聚集在此处。
可是在烟花和黄昏的映照下,那棵矮壮的山毛榉总像是一株形状奇怪的鬼影。
可起身的赵休突然惊觉,他没有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