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姨背靠着一块焦黑的断壁坐下,看似镇定的脊背却微微发颤。惊瑾盯着她腰间不断渗出的鲜血,那抹殷红在灰扑扑的衣料上洇开像朵妖冶的花,在地上汇聚成暗红的滩。
惊瑾心急如焚,连忙走到莫姨旁边,小脸上满是着急和紧张,紧紧地盯着莫姨的伤口,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莫姨垂眸看着眼前仰着脸的小女孩,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她想抬手替孩子擦泪,却看见掌心的血污,自嘲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大漠里的风:“这次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下,如果要得和我一起死了,回到地府,你爹肯定会骂我,连你我都救不了。”
惊瑾猛地摇头,抓住莫姨染血的袖口,指腹触到布料下凹凸的伤口,喉间泛起咸涩:“没有!莫姨你真的尽力了。是我早就不想这样活下来,还让这么多人因我受连累。” 话音未落,远处天际突然掠过低沉的灵力波动。
白正义的身影出现在断墙后时,惊瑾只觉他周身萦绕着冰刃般的寒意。他目光扫过莫姨染血的衣襟,最后落在惊瑾脸上,瞳孔微微收缩。
五名化神修士见到他的瞬间,有些人眼中还带着敬慕,原本举起的法器收回,双手抱拳至额,声音发颤:“在下拜见王爷。”
白正义却像没听见般,径直走到莫姨身边,玄色锦袍上暗绣的蟒纹随着步伐若隐若现,腰间玉佩撞出清泠声响。他周身裹挟着的威压让空气都为之凝滞,惊瑾只觉呼吸一滞,下意识往莫姨身后缩了缩。
莫姨仰头看着这位曾相识百年的老友,突然笑出泪来:“王爷,你欠我一个承诺,能实现吗?”
“我要你保她这辈子不受到你们的人追杀。” 莫姨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惊瑾看见她攥着白正义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不该困在这一代恩怨中,大哥他会失败在未开始时早就是心知肚明了。”
白正义沉默如深潭,目光在惊瑾脸上停留许久,他忽然俯下身,玄色衣袍几乎要扫到莫姨沾血的裙摆,声音低得只有三个人能听见:“值得吗?这个承认本来能保你们所有人不死的,为什么现在才使用。”
莫姨忽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惊得远处的乌鸦扑棱棱飞起。
她笑出的眼泪混着血沫落在衣襟,却笑得越发畅快:“王爷,我们不是贪生怕死一类!” 她猛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惊瑾手背,烫得孩子一颤,“更何况你生在那皇权下,如同浑水里出现一股清澈的水源,谁能保证这水源还会不会清澈。” 她的笑声渐渐转为呜咽,伸手抚摸惊瑾颤抖的肩膀,“不过我只是不想死之后不再被大哥骂,被他叨叨了这么多年,我都腻了他都不腻……”
良久,白正义他重重颔首,转身时袍袖带起一阵罡风,五位化神修士尚未反应,便觉脑海一阵剧痛,记忆如破碎的琉璃四散飞溅。
“这是哪?你们又是谁?” 有人茫然地摸着断壁,声音里透着孩童般的无措。白正义看都未看他们一眼,指尖掐诀间已捏造好虚假记忆,像扔破布般将几人拎起,转瞬消失在漫天黄沙中。
莫姨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却在摸到腰间酒袋时骤然皱起眉 —— 惊瑾正攥着袋口,指缝间漏出几滴琥珀色的酒液。
“别喝了,你死了那我怎么办?” 孩子的哭声混着酒香,惊瑾的小脸皱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在灰尘扑扑的脸上划出清痕。
莫姨佯装生气地瞪眼,却在触到孩子颤抖的肩膀时,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轰然塌陷。
她用袖口替惊瑾擦泪,却蹭了孩子一脸血,不由得笑出声:“你这个人小都没鬼大,敢阻止我喝酒!”
可笑着笑着,她的手指就慢慢落在惊瑾汗湿的发顶,掌心的老茧蹭过孩子柔软的发丝,像抚摸一只受伤的小兽。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莫姨望着天际即将沉下去的橘色圆盘,忽然想起嫂子临产前的那个雪夜 —— 同样的夕阳染透窗棂,她倚在床边,望着床头那株开得正艳的红梅,轻声说 “活着就好”。
想到这里,莫姨的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呢喃道:“这下他没机会说我了。”
惊瑾死死攥着莫姨的酒袋,指缝间漏出的酒液渗进掌心,辣得她皱眉,却不肯松开分毫。
泪水大颗大颗砸在酒袋上,惊得远处的沙鼠都停下了脚步,莫姨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满是不舍,却还是轻轻掰开她的手指 —— 不是推开,而是将酒袋塞进她怀里,用染血的指尖替她勾好系带。
“睡吧,小瑾。” 莫姨的灵力化作温柔的光,轻轻笼罩住惊瑾。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惊瑾听见莫姨的叹息,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大家保你,只是希望你活着,活着就好……”
在意识中,惊瑾耳畔还回响着莫姨最后的叹息,惊瑾眼眸还是控制不住流下透明的泪水。
莫姨抱着昏迷的她,脚步踉跄地穿行在阳落城纵横交错的巷道里,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又破碎。
惊瑾的视线如同隔着毛玻璃,却在瞥见街角商队的瞬间骤然清晰 —— 为首的女子摇着鎏金折扇,鬓边的红宝石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正是惊婉依。
莫姨贴着斑驳的土墙缓缓蹲下,粗糙的指腹最后一次抚过惊瑾的眉眼,喃喃自语:“以后你会有新名字了也代表新的生活。” 她掀开木箱暗格时,惊瑾看到她掌心的血痂蹭在箱沿,在深褐色木纹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随着箱盖合拢,惊瑾在意识里记忆也跟着陷入彻底的黑暗,却仍能听见莫姨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响,越来越远,直到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沙声吞没。
那时候的惊婉依正值双十年华,可这倾国倾城的容貌下,却藏着颗视钱如命的心,她数钱时的眼神,比看稀世珍宝还要炽热,指尖抚过银票的纹物,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在鬼城,人人皆知惊家这位惊小姐是尊惹不起的活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