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都,幽州。
东方的朝阳,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当第一缕金光,洒在武德殿飞檐的青雀上时,
在西宫太玄门,等待多时的文武百官们,颤颤巍巍,依次接受了宫卫的检查。
大赵国已经二十余年了。
王朝的运行,有着它的本质逻辑,
当时代来到李安执政的第十六年,皇帝的权威已经不容任何人抬头。
武德殿里,雕龙大柱间。
身着仙鹤官服的文武权贵们,再没了开国初期的散漫。
高祖李云时代,动不动就跟皇帝吵架的臣子。
那要是放到正始十六年,就是在拿九族开玩笑。
宫阙巍峨,行礼端正,
说话必须规规矩矩,谈事情也要保持礼仪肃静。
武德殿早朝,
讲述很多民间各种事务,不少官员避重就轻,说得其实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东西。
可惜,他们都低估了龙椅上的皇帝李安。
在这些官员的只言片语中,很多事情,赵帝李安已经能够清晰的把控了。
各地将门,尤其是被皇家打压的将门,心生怨恨者,多如牛毛。
可这又怎么样呢?
有人怨恨就有人得利,这天下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满意。
李安很有信心,只要不突破底线,一切就在可控之中。
至于在先皇帝时代,就已经让中枢院魏征、李宣、王勃等人关注的土地兼并、财富集中的大方向问题。
在正始十六年,已经不可避免的愈演愈烈了。
根据那些大才的估计,赵人的国力强盛期,最多也就是五十年。
但此刻,龙椅上的李安认为,在他执政期间,这个时间至少可以延长十年。
对重楼三问、潜夫论、盐铁论里提到的那些非人力所能及的事,李安也只能尽力而为。
“史官,朕不明白,你这史书是怎么写的?这不是骂人吗。”
武德殿里,众臣退朝后。
龙袍帝冠的皇帝李安,一把甩掉了史官修的史籍,
看着这个两撇小胡子,说话哼了吧唧的傻子就来气。
只是,皇帝李安的愤怒,的确可怕。
但几个颤颤巍巍的内臣,还是对史官投去了怜悯的眼神。
好官和难官,满朝文武精明的很。
这都上傻子了,史官的难度可想而知。
果然,傻子有傻子的厉害,
武德殿,漆木地板上,
脸型方正的史官,小眼睛一眯,摆出一副不怕死的口气道,“启禀陛下,史家据实而言,只字不改!”
金銮殿里,此话一出,
所有官员都头皮发麻,跪伏一地。
龙台上,皇帝李安也是愣愣的看着这个眼神中甚至带着鄙视的男子,
下一刻,李安被气笑了。
他大步流星,下了九阶汉白玉龙台,接过太监手里捡起来的他刚刚丢掉的史籍,摊开给史官看道,
“圣昌二十一年,赵高祖李云本为定襄良家子,逃跑至五峰山,为上官弘所捕,征为粮卒……这能写?”
“为何不能?这是事实。”方正脸史官,眼神别开,还有些小脾气。
事实?!
好,好,好。是事实。
漆木透影,李安气得呼吸粗重,点着史官道,“这些是事实,朕算你过。”
“但这个呢,高祖李云于五峰山出逃,随后在楚国大将上官虎讨伐阿骨部、浑部的过程中,得军功,奉命屯兵武川镇?”
“这才过去不到三十年,是非黑白就分不清了,这是事实吗?”
武德殿里,
皇帝龙颜大怒。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乞求这个史官能有点眼力劲。
可史官小眼睛里毫无波澜,开口回应道,
“启禀陛下,根据各种有可信度的记载,事情就是这样的。”
“青山一族在进入定襄后,为西线第十九营二十二曲。而根据当时的兵力,也只有上官虎出手,才能对应实际情况。”
“否则,几百雪林溃兵灭了突厥两个万户部落,记载下去,后人也不信。”
人才啊!?
龙靴踩踏漆木地板,李安这才知道,面前史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
这些记载里面,简直魔幻。
高祖李云,貌雄俊,双目如电,颇为得女中豪杰仰慕。
上官家女若雪,青山匪首李娘子,太原节度使府丁家女……甚至,甚至还有金真公主至死不渝。
“金真公主这个也太过分了?”李安越看越气。
他拿着史籍在史官面前摇晃,要此人更改。
实际上,若不是李安不用问也知道,史官这玩意,就算下一个人打断腿也是不敢来的。
但凡有一个后备,早把这个不上道混蛋拉出去砍了。
“根据民间典籍,各大族的记载。如果不是这样,玉璧城高祖皇帝四十万大军,为何要放走金真公主?”
“哼哼哼……你还挺会分析?”武德殿里,皇帝李安已经十几年没被人这样气了。
一时间,他甚至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
“那现在朕很好奇,你准备怎么记载朕的生平呢?”
“启禀陛下,正始皇帝李安,为巩固皇权,大杀功臣,致使无数良将被迫害……”
雕龙大柱间,
皇帝仰头长叹,他几乎不敢置信。
大赵的史官,竟然是一个这样的极品。
“朕告诉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太史家的下场?很残忍的……”武德殿里,皇帝李安竟然搂着史官的肩膀,用商量的口气道,
“这个史书,你得用春秋笔法。”
“你这个写出来,就跟楚人写的一样,你觉得合适吗?”
李安已经如此低姿态了,这要换成一般人,早就顺台阶下去了。
可此人眼神带着涣散,缓缓摇头道,
“陛下威胁我,我不怕。”
“我就是太史家的。祖祖辈辈要我们直言记载。”
“岂有此理!简直过分!”皇帝李安挥手震惊道,
“你们太史家这样办事,竟然还没绝后……”
武德殿。
正当皇帝李安还在和史官对线时,
一位既雍容华贵,媚骨天成,两种极端气质于一身的冕服女子,在十几个宫娥、太监的簇拥下,来到了皇帝跟前,
“启禀陛下,有黄门太监来报,发现了太后的重要遗物。”
“皇后来了……没事,你去处理就行了。朕要把这个傻子掰服。”
明空面前,皇帝李安毫不在意。
皇家机密之事,他对自己的皇后没有任何保留。
“陛下,这份遗物很重要,是左丞相生前交给太后的宣公五论。”
“朕再说一遍,我们不分彼此。”漆木透影,皇帝李安双手扶着明空的肩膀,眼神真挚道,
“皇后处理就行。后续是毁是留,你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