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始十六年。
日升日落,春去秋来。
十二年匆匆而过。
随着幽州城外,农田被越来越多的集镇取代。
当华清宫等地,也遍布商铺、酒肆时,
时代,已经进入了下一个世代。
武川周云死后的第十八个年头,当李娘子、贞娘子,太师、太傅、太尉这些人相继凋零。
留给大赵皇帝李安的,是一个五姓望族强盛,内中功勋门阀众多,节度使力量盘踞的大赵国。
曾经,独属于武川赵人的归属感,日渐削弱。
皇帝李安跟过去的圣昌、圣武皇帝一样,跟那些势力一衣带水的感情,也随着时间消散。
为应对如此情况,青山五姓力量中,皇帝采取了提升李、周的实力,打压程、焦、霍族人的政策。
并且,考虑到此三族在赵军中的庞大影响力,
大赵朝堂不停地提高其他家族的分量,韦、马、封、高……等族,趁机崛起。
同时,为了防止新将门势力的隐患,皇帝李安开始重用北疆、漠北、辽东等地的胡将。
随着扩张战争的继续,一大批胡人将领开始冒头,如沙陀人李克、瓦南部李达等。
楚赵争雄中,三条战线也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首先,赵国在历经稳定的十几年后,国力鼎盛,兵制转型完成。
在南方地区,无论是水军、兵卒、后勤等,都远远超越过去。
而最大的对手楚国,却因小皇帝项允日渐长大,跟丞相崔中书矛盾渐渐激烈。
加之楚国三大擎天之柱余建山、王武、杨猛,日渐老迈。
楚军在战场上,开始被赵人压着打,形势也走向了对赵人有利的局面。
可就在中原民族,所有人都关注南方战局时,
远在西域的赵骑,在安西王李宗的命令下。
战旗潇潇,铁马铮铮。
数万兵马冲破葱岭,翻越阿赖山,向西域更西之地,展现赵人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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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北麓。
安西都护府,碎叶城(今吉尔吉斯坦)一带。
荒凉与广袤,是这里的一切。
碎叶城夏季炎热,冬季寒冷,降水稀少,依赖天山融雪灌溉。
一条楚河是碎叶城的核心水源,
赵军到来后,辅兵、后营规划了施工,修建了完善的水渠。
正始十六年,碎叶城依托河水形成绿洲农业,成为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补给地。
朱红的赵旗在戈壁飘扬,
南来北往的驼铃声,异域火辣的胡姬,成了碎叶城鼎盛时期的风貌。
无数披坚执锐兵卒站岗的营地里,
有一处木质房屋外,站着焦急等待的安西都护府,征西上将野猪刘谋。
一向不着边际的他,此刻急的不行。
“高妙善怎么回事啊?老蚌怀珠行不行啊。”屋外,野猪急的语无伦次,抓着进入的丫头说道,
“必要的时候记住保大。高真人比什么都重要。”
“知道了。”赵军丫鬟眼神鄙夷,甩开了征西将军。
此刻,她一边关门一边心里嘀咕,连道士都不放过,真是浪名在外。
南华真人看着瓜子脸挺年轻的,但野猪可知道,那年纪不是一般的大。
小半个时辰后,
婴儿的啼哭声跟高妙善的责骂声,响彻小院子。
“老蚌怀珠是吧?你等老娘身体好了,打不断你的腿。老娘就回南华山去。”
“嘻嘻,”房屋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野猪笑得合不拢嘴。
高妙善爱骂随她骂,一会累了就不骂了。
残月。
北风。
碎叶城,随着黑夜降临,
渐渐的,除了些许灯火,再不得有任何声音。
此地不比安西都护府的内地。到处都是危险,因此必须宵禁。
小屋窗台,野猪开心逗孩子的模样,让高妙善露出欣慰的迷恋,
忽然,躺在桑锦被褥里的高真人,冷不丁的开口道,“谋,打算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名字?”说到这里,刘谋不禁沉默了。
几息之后,他遥望东方,眼眶湿润道,“我父亲所做所为,违背了忠义。我希望他以后清清白白。”
“就叫他李白吧。今后,不教他习武,别让他再上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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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陇西。
凤翔郡小城。
曾经,高句丽山林的猎户一族,如今已经成了大将门。
小县城里,有一座四进的府邸。
附近的农人,也多为定襄军团山地兵卒家属。
封建时期,讲究门户集中,避免被外人欺负。
因此,在陇西作战的过程中,这里成了高家落户地。
马桐将军麾下,猛将高舍鸡,其一身箭术,屡立战功,是小城的传奇人物。
今日,高家府院发生了一件怪事。
高家媳妇的产房外,来了一高僧,
他说昨日高家院顶长出了灵芝,此子将来必是大人物。
为此,高老太太厚礼奉送给了高僧。
“这个孩子,名字高僧已经定了,叫高仙芝。”
四进的府院里,
高舍鸡、高舍鸭兄弟回来,
一边争着抱孩儿,一边听着母亲如此说,不禁面面相觑,眼里全是疑惑。
他们想起了一件事,二十几年前,他们刚进入赵军没多久。
有一个人问过,高仙芝是他们什么人。
因为那个人当时给了他们好吃的肉罐,所以两兄弟印象格外深刻。
但今日,母亲一说出口,高舍鸡不禁懵了。
‘原来高仙芝,就是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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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
赵军徐州大营。
作为楚赵争雄的前线,十几年来,这里打过无数战役。
在赵人皇帝更迭的那几年,大宗师杨猛靠着手下的精兵,打得赵军一度抬不起头。
但随着先登将军日渐老迈,楚军后勤出现问题,如今已经是赵人进攻,楚人防守的时代了。
营地校场,兵马如海,旗帜连绵。
一队快马,通过辕门后,马蹄雷动,径直向中军奔去。
“封将军,好久不见。”东线元帅李义,见老战友封万山来了,当即停下了手头的事情,
“这次本将调你来,干的是苦力。有什么要求,现在就可以说。”
听着李义的话,封万山毫不在意道,“小事。这把老骨头,能给后辈蒙阴,就算是福气了。”
“赵子昂呢,老夫这一路走来,为何不见他?”
赵子昂可是李义麾下的智囊人物,他是桃院七贤之一,名气大得很。
说到赵子昂,李义一脸火气,不忿道,
“别提了,刘仁轨一出山,这孙子就跑了。拉都拉不住。”
刘仁轨?!
如果是刘仁轨,封万山就能理解了。
毕竟,当年的五国联军多凶险!刘仁轨舍生取义,让封将军至今还佩服的很啊。
中军营地,就在李义跟封万山说一些军中安排时,
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忽然吸引了李义的目光。
“令郎?宗族子侄?”东线元帅询问。
“哦,这个啊。这是封某的小孙儿,封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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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北岸。
魏州郡。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材魁梧的老农人,站在城外古道,扶着哭成泪人的妻子喜儿。
官道附近,来来往往的商客,皆投来了羡慕的眼神。
朱红金边,山川河流旗帜。
加上仪仗,数千帝军,不难看出,这是一支皇帝的迎亲队伍。
可华贵的马车上,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扶着窗台,泪如雨下。
“母亲,母亲。孩儿不想入宫。”
一入宫门深似海,内中尔虞我诈,又有谁能管?
可惜,哪怕今日,杨延已经就像个老农夫了,皇帝李安对他的影响力还是极为忌惮。
步一营梁标这些年屡立战功,
加之皇帝要对付程、焦、霍等族,因此选择了拉拢曾经的玄武军遗留力量。
杨果,便进入了皇帝李安的视野。
雷霆雨露,均是天恩。
何况入宫当贵妃,如此优待,岂是杨延能抵抗?
长亭外,古道边。
数千帝军带来了一道圣旨,却也带走了跛脚喜儿的心血。
大户人家,都看中子嗣,
可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啊。
杨果自幼机灵,心疼母亲,喜儿如何舍得?
望着离去的队伍,曾经在平城奋斗的女子,痛苦的道,
“这天下,满朝魑魅魍魉,小人当道。”
“赵王当政时,赵人何等清明?如今真是乌烟瘴气。”
玄武军多少将领被逼死?
多少伤残兵卒,因为海产等微薄的银钱断绝而穷困潦倒。
这些年被软禁,层层看管,层层欺压,杨家何曾敢说个不字?
黄河之畔,古道孤人。
衣袍随风而动的喜儿,早已怒不可遏,
她没想到,赵帝最后还要把她女儿抢走。
“喜儿,你要干什么?”妻子身后,杨延面露焦急,已经没了心气的玄武将军,告诫喜儿别冲动。
“冲动?”杨延前方,在平城私塾十年的跛脚女先生怒火中烧道,
“还有什么冲动?!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李安,人在做天在看,你李家最好永远兴盛。否则,我杨氏也不是泥巴捏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