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很开心,从她说话的风格就能看出来,以前她讲话从来不会在末尾加这些没用的语气词。
祁曜君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地鼻尖发酸,他“嗯”了一声蹲下身去,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触手冰凉。
他皱眉,“危竹怎么不给你个汤婆子?”
“我喂个鸡要什么汤婆子?”季月欢无语,“而且也还好啦,是你刚刚才洗完澡,暖呼呼的显得我凉而已。”
祁曜君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眼睛上,若是以前,她说这话肯定会冲他翻个白眼。
但是眼下她只是撇嘴,那双无神的眼睛没有落点。
祁曜君的手有些心疼地落在她的眼角。
“会疼吗?”
季月欢摇了摇头,“是磕到脑袋造成的视觉神经压迫,跟眼睛本身的病变没有关系,所以不疼。”
她顿了顿,又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可以选,我倒是宁愿它疼一点。”
祁曜君抿着唇没说话。
因为他记得梦里的季月欢当时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崩溃地捂着自己的脸,眼泪顺着指缝滑落。
她哽咽跟谢宇说:
“我知道的,我知道他害怕手术,我知道他想多陪我几年,我都知道……”
“他说看不见了也好,看不见了他就不用倒腾他那些活计,我也不用担心他一把年纪还辛苦操劳,他说他可以安心休息了,这是好事……”
“可是……可是他疼啊……”
怎么会是好事呢?
他想要陪她久一点,可偏偏每多活一天都是折磨。
如果有得选,她宁可替他痛。
季月欢很多时候都不敢待在病房,因为只要她在,那个笨老头分明疼却还要朝她笑,然后小心翼翼地压着他颤抖的呼吸,和喉咙里痛苦的呻吟。
明明都那么难受了,为了让她安心,还要强撑。
怎么那么笨啊。
祁曜君没有说话,只是手依旧落在她的眉眼处,季月欢将他的手拉下来,随手捏了捏,问他:
“你也是来劝我治疗的吗?”
祁曜君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反手握住她,他的声音很哑,但是很坚定。
“不。你难得有随心的时候,若是你喜欢这样,那便这样。”
季月欢一怔,嘴角缓缓漾开笑意。
她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双手顺着他手臂,摸索着摸到他的脸,伸手揉了揉。
“终于没有人在我耳边啰嗦一些我不爱听的了,祁朝纪,你难得说一句人话……咦?”
她揉了两下,感觉手感不太对,“祁朝纪你是瘦了吗?怎么感觉脸上都没肉了?”
祁曜君拉开她的手,半真半假地玩笑道:“对啊,这几个月想你想得茶饭不思,人比黄花还要瘦。”
他说话间,又细细打量她,眉眼微微舒展,不知道是不是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几个月不见她又长开了些,五官更加明艳,再加上心情好,脸上气色也不差,瞧着像是比之前稍稍圆润了些。
季月欢到现在还是不适应他这种对想念的蛮横表达,不接那话,只笑,“好端端一个大男人怎么自比黄花啊?出息呢?黄花大闺女祁曜君?”
祁曜君不答,只是伸手去捏她的脸,煞有介事地点头,“手感比之前好,这么看危竹把你养得不错,不然我可就要去找他打架了。”
季月欢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无奈一笑。
“抱歉,危竹没有告诉我他让你恢复记忆了。”
她的设想里,祁曜君已经完全将她遗忘,自此两人天涯陌路,再无瓜葛。
那分明是对他最好的结果。
祁曜君眸光黯淡了两分,没有怨怪季月欢当初为什么阻止危竹给他解药,只说:
“是我自己求的,我对你那么坏,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
“什么啊……”
季月欢失笑,“也没有很坏啦,真要计较起来源头在我,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吧。”
她命里终究需要到冷宫走一遭,只是她没死,连她自己都很意外。
祁曜君没有说话,季月欢虽然看不见,也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失落。
她叹了一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笑道:
“我今天心情不错,要不要听故事?或许你听完就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治眼睛啦。”
祁曜君算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来自异世的人,又是第一个支持她不治疗的人,所以有些事情讲起来也相对容易。
祁曜君细细打量她的神色,头一次发现,她似乎是真的很想说。
“憋了很久了吗?”他忽然问。
季月欢一愣,随后笑,“是,憋了很久了,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讲,但现在,好像没那么困难了。”
“好,我听着。”
祁曜君以为她要讲的是那个老人失明的事,但他想错了。
那只是一部分。
正如祁曜君之前所想,他梦中所见只是她的冰山一角,梦境之外,还有他未曾料想的状况发生。
小老头的眼睛出现问题之后,一直不愿意手术,但季月欢不想他遭受痛苦的折磨,所以两个人曾较劲了一段时间。
后来小老头实在拗不过,还是同意了。
可好不容易说服了小老头,却还要面临一个现实问题。
季月欢手上的钱,并不足以支撑手术费。
谢宇的家境也不富裕,那会儿手头的工资也不高,大城市的生活成本本来就不低,他也没什么积蓄,更何况他肯答应和她结婚安小老头的心,季月欢已经很是感激,不想再给他增添无畏的心理负担,所以没找他借。
——谢宇在村子其实没待几天,他本来就是冲动之下过去的,手上还有项目,那几天他的手机一直响,季月欢时常能听到他小声跟电话里的人说他不会耽误项目,会尽快回去。
季月欢本来就愧疚,因此拉着他到小老头跟前,一起商议好领证的日期后,就把他撵回去上班了。
她反正回来之前就被领导当场辞退没什么所谓,不好再连累谢宇。
就在她为了手术费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村里打工回来的伯伯说,他在外面看到季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