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文清的去信到北疆的时候,水承宜刚在水溶手底下经受完新一轮的考验,正开开心心跟一众亲卫们凑在一起吃吃喝喝。
虽说水承宜是皇子,但既然进了镇北军中,还是在他麾下,水溶自然也不会对这个侄子心慈手软。
且水承宜的身份不便暴露,几百年是在镇北军中,也是一样。
除了在住处上得了一些优待,水溶安排他跟自己的亲卫们一样,住在他附近,且以他来得晚,别的屋子没有空位为由,享有了单独住一间屋子的机会。
其它不管吃饭还是训练上,都是没有一点特权。
甚至因为水溶的亲卫们都事先得了消息,知晓水溶十分看重这个据说是他母族那边的小辈,对训练水承宜这件事,也都十分上心。
即便水溶不在营中的时候,大家对他这个看起来还有些弱不禁风的小屁孩儿,也都热情的很。
水承宜每日训练的时候,都是跟着水溶的亲卫们一起,大家总会对他格外关注,别说偷懒了,就是训练的动作不达标,都会不断有人十分热情积极的上前指导。
主打的就是一个不白来,既然来都来了,那势必得让水承宜在镇北军大营里学到真东西才行。
水承宜初到镇北军中的时候,是真的过了好一阵子水深火热的日子。
也是他性子坚韧,且又一直对水溶和水牧城心怀崇拜,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才坚持了下来。
等水溶处理完因为水承宜而带来的那一堆麻烦,清理过尾巴,又送走了林岚玉等人。
回到镇北军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跟个小苦瓜似的有些惨兮兮,却偏偏又一脸倔强不肯认输,咬着牙跟在自己亲卫们身后,完成每日训练的便宜侄子。
老实说,虽说当初将水承宜丢进镇北军中的时候,水溶是存着点儿不爽,想要稍稍让这小子吃点苦头的心思的。
但见水承宜是真的有在拼命努力,水溶到底是长辈,这才真正将教导水承宜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即便是这般,他也依旧没有放松对水承宜的训练,反而因为林岚玉转述武学农的话,表示水承宜如今的身体虽然余毒还没有彻底清除干净,但也没有什么妨碍了。
比起再继续吃很久的药,还不如趁着年轻,多锻炼增强体质,让那些余毒自己排出去对他来说更好些。
这样还能有助于他增强抵抗力,日后不至于那么轻易就中毒。
水对训练水承宜这事儿还要更上心几分。
不仅要求水承宜跟上亲卫们的日常训练强度,有空的时候还会亲自将水承宜带在身边教导。
身为水溶的亲卫,他们的日常训练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简单的体能训练,诸如跑步、拉伸、以及扎马步之类的耐力训练。
水承宜参与的也是这一部分。
但另外一些难度更大的,以水承宜这弱鸡的小身板儿和毫无根基的水平,显然是做不到的。
水溶的亲卫们即便不知道水承宜的身份,也不会拿这些故意刁难他。
但亲卫们不敢,水溶却是敢的。
不仅是敢,他甚至要求水承宜在半年之内,必须能够赶上亲卫们的训练强度,若是不然,他就会将水承宜丢出镇北军大营,打包给他爹送回去。
亲卫们不知道水承宜他爹是谁,水承宜却知道水溶这话里的意思。
这是给水承宜半年的时间,若是他不能适应镇北军中的强度,不能拥有一定的自保之力,那水溶就会将水承宜送回京都去。
免得下次他再招来祸端,水溶一边清理麻烦,一边还得费尽心思保护他的安全。
镇北军中的将士们是来保家卫国,守护身后的父老乡亲,甚至自己的父母妻儿的,不是给他一个皇子当盾牌的。
虽然觉得皇叔的话十分扎心,但水承宜也清楚,水溶不是林岚玉,没有那么多天生的善心,也对他这个众多侄子中的一个,没有那么多感情。
而且比起感情这种对皇家来说过分奢侈的东西,水溶显然更愿意相信利益交换。
可当下的水承宜身上,拿不出什么能够让水溶看得上眼,能够拿来作为交换的东西。
若他还证明不了自己的潜力,这位皇叔又凭什么为他赌上整个北静王府一脉,还有整个镇北军?
左右不管他们兄弟几个是谁做皇帝,除非对方昏聩过头了,想尝尝亡国的滋味,否则轻易不会有人敢动他们北静王府。
就像他父皇和皇祖父一样,即便一直瞧北静王府这对父子不顺眼,还不是得将镇北军交给他们。
甚至当先北静王意外战死,除了水溶这个做儿子的,最慌张的人就是天家父子。
心里清明,面对这个连亲卫们都觉得过于严苛的要求,水承宜即便知晓难度极大,还是咬着牙应了下来。
而水溶也没有告诉水承宜,他的药已经可以停了的事儿,只是将从前的解毒丸换成了武学农又新配出来的有助于帮水承宜强身健体,增强体质的药。
水承宜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毕竟水溶再看他不顺眼,也没有必要害他。
且一直以来他的身体也一直是武学农给调理的,既然说是武学农给他换了新的药方,那味道有些不同,也是正常的。
还是等几个月下来,水承宜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日常训练坚持下来也越来越轻松,甚至慢慢的,完成锻炼之后,竟然还有精力再去做些别的,而水溶给他的那个药丸,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换新的药方了,他才意识到问题。
但此时武学农已经离开北疆,他留给水溶的那些药丸也已经被水承宜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这之后,水承宜也确实可以什么都不用再吃了。
用武学农的话说,这小子吃了这么久的药,如今既然身体好了,是药三分毒,没必要多吃。
也是时候给身体留出一段时间,让它真正将吃下去的那些药吸收消化,转化为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水承宜没有揪到明确证据,水溶又在这个时候再一次为水承宜增加了每日要完成的任务量,让他根本分不出太多心神去思考这里面的疑点。
日子久了,水承宜便也有些忘了。
以至于等水承宜终于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的时候,他每日里除了完成水溶亲卫们只需要两个时辰就能完成的日常训练量外,还需要腾出一个时辰的时间用以读书学习。
当然,在军营里读的自然不会是四书五经这类,反倒各类杂书众多。
营中的谋士们虽也都读过这些书,但若论起来,他们更擅长的还是兵法、谋略,乃至史记尤其是历史上不同朝代不同环境下发生的大战这类。
水溶没打算将一个未来帝王的苗子朝着未来大将军的方向培养。
但至少在北疆无大型战事的时候,他也不介意将水承宜带在身边,让他近距离观摩众将领参会议事,乃至他麾下谋士们精心布局的过程。
但水溶要求水承宜只能听,不能问,有什么不懂的,事后回去自己慢慢琢磨。
即便真有什么实在想不通的,也不能去追问那些谋士和将军们,只能来请教水溶。
起先水承宜听这些人讲话只觉得两眼一抹黑。
倒不是说这些人话里有话,说的过于隐晦让人听不懂。
恰恰相反,这些人的话说的都十分直白,尤其那些常年带兵打仗的副将们,甚至直白到时常令水承宜被哽住,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能把话说的这么糙。
即便是那些自诩读书人的谋士们,虽说私下交谈时时常引经据典,互相装逼,但到正经事儿上的时候,说话也十分犀利,直指要害。
但水承宜就是听不懂。
不懂局势,也不懂布防,更不懂这些人与鞑靼你来我往互相攻打多年,形成的属于宿敌之间的默契。
甚至看不懂边防图。
但他不敢问。
尤其是边防图这种重要机密的东西,即便他身为皇子,若没有皇帝应允,也是没有资格接触的。
水溶能够允许他在一旁观摩,就已经是对他这个侄子格外信任了。
但水溶却似乎另有想法,等水承宜一点点慢慢能够听懂一部分每次大家会上探讨的内容后,水溶有空闲的时候便会私底下单独问水承宜,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多少,对会上这些人的意见又有什么样的想法。
水承宜一边惊讶于水溶对他的教导,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皇帝将他塞到北静王阵营中时候,所期望的程度。
另一边又忍不住拼命的学习,拼命的汲取着周围的一切,希望自己能不辜负了眼前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毕竟,他知晓以皇帝的性格,不会让他在北疆待太久。
他既然想争那个位置,自然也不能一直躲在北疆这虽然足够安全,却远离权力中枢的地方。
而他一旦离开北疆,日后即便再有机会回来,也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被水溶当做自家孩子一般,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用水溶的话说,这叫先拿皇帝的儿子练练手,他日后也好知道该怎么教导自己儿子。
反正,皇帝的儿子,教坏了不心疼,教好了算皇帝纯赚的,他也不会亏本。
这叔侄二人一个教的足够坦荡,另一个学的足够用心,虽说各自怀揣着自己的目的,倒也配合的十分默契。
甚至因为水溶对水承宜的栽培表现的过于上心,水承宜也实在过于努力,让周边知晓水承宜存在的人,都愈发相信这小子是水溶母亲那边的小辈,而绝不可能是皇室宗亲,更不可能是坊间流传的,捕风捉影的所谓九皇子。
毕竟谁不知道宗亲大多窝在京都,即便有一两个有才能的,也都自有皇帝安排,哪里会来他们北疆这地方受苦。
更不要说以他们王爷的性子,与皇帝家里那一窝素来合不来,皇帝怎么可能将自己看重的儿子送到他们王爷手底下来?
就不怕被他们王爷给将孩子养歪了?
也是因为人人都觉得以化名待在水溶身边的水承宜必然与九皇子没有半点关系。
即便后续陆续又有人潜入北疆,四处打探消息。
甚至还有人费尽心机,打探到了水溶麾下中层将领那里,也没有打探出水承宜的消息来。
而在水溶手底下历经磨炼后,如今的水承宜不仅人晒黑了,也长高长壮实了许多。
比起当初那个清俊秀气,稚气未脱,遇上事情还只能求助长辈的少年。
如今的水承宜脸上虽然仍然带着几分稚气,却多了几分坚毅沉稳,处事也更冷静,更懂得如何化解危机。
至于体能和身手上的转变,自然更是今非昔比。
与水溶之间的关系,也是一样。
这次卫文清找水溶说的事情虽然也算是秘密,但保密程度没有那么高,且既然是帮人搭线,也没有必要动用秘密渠道。
是而卫文清只是写了一封信,给水溶送去的急件。
手下的亲卫收到来信之后,恰好遇上了水承宜,便拜托水承宜将这封信给水溶捎过去。
水承宜刚结束一场拉练回来,去找水溶汇报完自己的训练成果后,就能回去休息。
这会儿见到这封来自吉安的来信,虽说是卫文清写的,大概率不会有林岚玉的信在其中,但想到那个将自己当做普通孩子宠的姑姑,水承宜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些想念的。
于是接下了这封信,拿着去寻水溶。
这会儿并非战事频发的季节,水溶的公务不多,在军中也不算忙,处理完日常事务后,干脆就在沙盘前模拟起新的布防来。
瞧见水承宜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封信,水溶还有些惊讶。
“这谁的信,怎么还值得劳烦你亲自跑一趟送过来?”
水承宜有些不好意思的朝着水溶笑。“是吉安来的,卫叔叔的信,许久没收到姑姑的来信,我有些想念姑姑,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也刚好要来寻您,就帮忙一起捎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