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路接过酒壶时,黄铜表面还残留着牧师掌心的温度。他晃了晃水壶,发出清脆的声响:\"昨天照顾亚瑟时,我发现他偷喝里面的酒。\"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所以我就把酒全换成水了。\"
牧师闻言皱起眉头,习惯性地想去摸胸前的十字架,却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歪到了一边。\"这不好,\"他声音里带着牧者特有的严肃,\"我得好好说说他。\"
\"放心吧,\"周路将酒壶重新挂回腰间,皮革带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我保证在他伤好之前,连酒瓶子都别想看见。\"他说这话时眨了眨眼,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牧师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长舒一口气,衣袖上的泥渍已经干成了深褐色。\"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周路拍了拍鼓鼓囊囊的挎包,皮包发出沉闷的声响:\"哦,对了,这本圣经我就先拿着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牧师瞬间僵硬的表情,\"毕竟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牧师的喉结上下滚动,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般黏在挎包上。最终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干裂的嘴唇颤抖着:\"这样好...这样最好。\"他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对了,周路先生,您怎么会到这里来啊?\"
\"哦,我是来找你给亚瑟换药的。\"周路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刚才林间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
牧师如梦初醒般拍了拍额头:\"哦,好。\"他匆忙转身就要往林外走,破旧的黑袍在晨风中飘起一角,露出下面沾满泥土的裤腿。
\"等等。\"周路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牧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僵在原地,任由周路为他整理歪斜的衣领,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上狰狞的勒痕。当周路蹲下身为他拍打裤腿上的泥土时,牧师的眼眶突然红了。
\"我保证这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斯旺森牧师。\"周路站起身时,顺手摘掉了粘在牧师肩头的一片枯草。
牧师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哽咽的气音:\"周路先生,你...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别这样牧师,\"周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刚好能让这个颤抖的男人站稳,\"搞得像是我辜负了你什么似的。\"他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牧师。
两人并肩走向林外时,阳光终于穿透了晨雾。牧师偷偷用袖口擦了擦眼角,而周路则装作没看见。
营地的方向传来锅碗碰撞的声响,混合着大叔哼唱的古老民谣。这平凡的声音让牧师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仿佛重新找回了身为牧师的尊严。周路走在他身侧,始终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既不会太近让牧师难堪,也不会太远让他觉得孤立无援。
牧师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胸前的十字架,又恢复了往日那个温和的斯旺森牧师的模样。只是这一次,他的步伐比往常要坚定得多。
牧师给亚瑟换完药以后,\"摩根先生,我听说您喝酒了?这对康复很不利。\"
亚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像两把交错的剑。\"谁说的?\"他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不满,眼睛在牧师身上来回扫视。
\"我说的,怎么了?\"周路一把将牧师推到旁边,站在床前,阴影笼罩着亚瑟的脸,\"怎么?你现在喝酒有理了?亚瑟·摩根。\"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全名,每个音节都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中。
亚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他的目光和周路对峙了几秒,最终败下阵来,像只斗败的公牛般把头扭向帐篷的另一侧,盯着那面随风轻摆的帆布出神。
牧师收拾好医药箱,临走时欲言又止地看了周路一眼。后者对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当帐篷的门帘落下,周路一屁股坐在亚瑟床头的木箱上,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桌上放着半个氧化发黄的苹果,果肉已经变成了难看的褐色。周路拿起小刀,手法娴熟地削去变色的部分,露出下面新鲜的果肉。
\"张嘴。\"他切下一小块苹果,刀尖上还挂着晶莹的汁水。
亚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还是乖乖转过头来。他的胡须已经很久没刮了,金红色的胡茬间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当冰凉的果肉碰到他的嘴唇时,他不情不愿地张开嘴。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喝酒,\"周路一边削苹果一边说,刀刃有节奏地刮过果核,\"我就往你的酒壶里灌马尿。\"他说得一本正经,眼睛却带着笑意。
亚瑟差点被嘴里的苹果呛到,他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终他摇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你真是个该死的混蛋。\"
\"彼此彼此。\"周路把最后一块苹果塞进他嘴里,顺手用一旁的布擦了擦亚瑟下巴上的果汁。
\"活该。\"周路毫不客气地说,却悄悄把枕头垫高了些,让亚瑟靠得更舒服。帐篷里弥漫着苹果的清香,混合着药膏的苦涩味道。在这片刻的宁静中,连亚瑟粗重的呼吸声都变得平和了许多。
夜深人静,营地的篝火只剩下几点暗红的余烬。周路在睡梦中感觉脖颈下的挎包被轻轻抽动,养成的警觉让他瞬间清醒。他猛地睁眼,右手已经摸到枕边的毛瑟手枪,冰冷的金属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谁?\"周路低喝一声,枪口已经顶上来人的眉心。
斯旺森牧师僵在原地,浑浊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双手还保持着偷拿挎包的姿势,活像只被钉住的老鼠。汗水顺着他凹陷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成一道水痕。
周路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清了牧师扭曲的面容——那张脸上交织着羞愧与渴望,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挎包的皮带还夹在牧师指间,上面沾满了黏腻的冷汗。
\"怎么了,小路?\"何西阿的声音从帐篷另一侧传来,带着睡意朦胧的沙哑。老人撑起上半身,花白的头发在月光下像一团蓬乱的棉花。
\"没什么,何西阿。\"周路缓缓放下手枪,\"你接着睡吧,我出去一趟。\"
牧师像个偷糖被抓的孩子,佝偻着背亦步亦趋地跟在周路身后。他的黑袍下摆扫过草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牧师的影子时不时颤抖一下,仿佛随时会溃散在夜风中。
周路径直走向白天的老松树,树皮上还留着几道深深的抓痕。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树干扬了扬下巴。牧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主动将瘦骨嶙峋的手腕贴在粗糙的树皮上。
绳索一圈圈缠上牧师的手腕,这次周路绑得更紧了。麻绳陷入皮肉的瞬间,牧师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当周路从挎包取出那支针剂时。牧师的眼睛立刻死死盯住那道光芒,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绳索深深勒进皮肉,渗出的鲜血在月光下呈现诡异的紫色。
\"不...给我...求求你...\"牧师的声音支离破碎,像坏掉的风箱。他的头疯狂地撞击树干,枯叶簌簌落下。这场折磨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他精疲力竭地瘫软下来,只剩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周路解开绳索时,牧师像断线的木偶般跪倒在地。他的额头抵在潮湿的泥土上,泪水混着鼻涕在脸上纵横交错。\"对不起...\"他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我就是太想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做梦都...\"
周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月光透过树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将他的表情衬得格外疲惫。\"没事,\"他摆摆手,转身走向营地,\"我理解。明天继续啊。\"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树影中,只剩下牧师独自跪在月光下。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而更远的地方,黎明的第一缕微光正在天边酝酿。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首舒缓的乡村民谣,周路的生活在帮派营地中逐渐找到了自己的节奏。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时,周路就已经和斯旺森牧师并肩坐在那棵松树下。他手里捧着那本被掏空的圣经,耐心地陪着牧师进行每日的戒毒治疗。牧师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念诵经文。周路不时从水壶里倒出一小杯清水递过去,看着老人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双手捧住杯子。\"再坚持五分钟,\"周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看,今天的颤抖比昨天轻多了。\"
上午的阳光透过亚瑟帐篷的帆布,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路端着刚熬好的药汤走进来时,总能看见亚瑟假装睡觉的拙劣表演——那不停抖动的眼皮出卖了他。\"起来喝药,别装死。\"周路用脚踢了踢床沿,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皮尔逊的厨艺课总是在正午进行,成了营地最受欢迎的娱乐项目。周路系着那条油腻的围裙,手把手教这个粗鲁的前水手如何揉面团。\"手腕要用巧劲,不是和仇人打架。\"当第一炉东方面包出锅时,整个营地都爆发出了欢呼。
当夕阳将营地染成金色时,小杰克就会准时出现在周路身边。杰克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连大叔都忍不住驻足倾听。篝火噼啪作响,映照出围坐者们专注的面容。
夜深人静后,周路总会陪牧师完成最后一次治疗。月光下的祷告比白天更加艰难,牧师的毒瘾总在夜晚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