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正式开始生气。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温迎步伐飞快,水花踩得啪嗒作响。
到了侧门,她回过头,陆之樾正从楼道里走出来。
他出来干嘛……温迎视线下移,落在他手里的一包东西上面。
原来是出门丢垃圾,她没有帮他扔掉,所以陆之樾自己下来了。
她继续往前走,找到公交站台,收起伞等车。
没过几秒钟,陆之樾也走了过来,他没站到公交站底下,仍撑着那把伞。
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在伞面上,一辆公交车停下来,前门打开,温迎没有上车,又是一辆车路过,她还是站在原地,脖子扭成九十度,看向车来车往的街道。
她听到陆之樾在旁边咳嗽,随后他问:“你要坐哪一路车?”
温迎看了看脚下的水洼,又看了他一眼,报出路线。
“那路车八点半停运。”陆之樾说。
温迎摁亮手机,现在已经是八点十分,快要到时间了。
不过她还是决定在这里等一等,便只是“哦”了一声,继续数从屋檐滴下的水珠。
碰巧一辆出租车驶过,司机降下车窗,问他们需不需要上车,陆之樾垂在身侧的手臂略微动了动,温迎迅速地抬头,脱口而出一句:“不需要。”
她是对着司机说的,对方立马开着车走远了,陆之樾却偏过脸来看她。
他戴着那顶棒球帽,目光晦暗不明。
“刚吃完饭,坐出租车会想吐。”温迎抿了抿嘴角,解释道。
“嗯。”陆之樾收回视线,说。
周围的行人早就坐上其他车辆,站台变得安静,过了一会,温迎拿出手机。
本以为自己等了很长时间,可是才过去两分钟。
“我住在星光酒店,那栋楼离体育中心很近。”她将手机放回口袋,慢吞吞地问道,“你知不知道还有哪趟车可以坐?”
陆之樾似乎在出神,过了片刻才回答:“附近有地铁站,坐地铁比较方便。”
温迎等他继续报出路线,但他只是转过头看着她,像是也在等待什么。
“那你带我过去,可以吗?”温迎说完,补充,“麻烦你了。”
陆之樾没说话,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回头看她。
温迎撑起雨伞跟上。
说是带路,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陆之樾又落到了她后面。
导致温迎频繁地回头看他,还要问一句:“到了吗?”
陆之樾通常只是看她一眼,不过他不出声,就代表还有一段路程。
温迎只好接着往前走。
其实她现在已经不生气了,那点微乎及微的情绪被风一吹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她等车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虽然是抱着“关心”的念头,但这样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出现在人家门口,的确有些像是打扰,况且她对陆之樾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样,关心没表现出来,反而像在吵架……
“到了。”陆之樾的声音响起。
温迎抬起头,发现他们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到达灯火通明的地铁站,也不再下雨了,不知道雨水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人来人往中,只有他们两个还傻傻撑着伞。
“谢谢。”她按下雨伞开关,转过脸看向身后的人,“对不起,我……刚刚没帮你扔垃圾。”
陆之樾说“没事”,也将手里的伞折起:“走吧。”
温迎跟着他走到自动售票机器前,陆之樾选择完目的车站,她眼疾手快,把早就准备好的纸币塞进去。
两枚圆形的感应卡从机器里面掉出。
陆之樾捡起,其中一枚递给她,温迎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又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各自通过闸机,乘电梯下楼,进入同一节车厢。
里面空位不多,她坐下来,陆之樾坐到了对面的位置。
温迎朝过道看去,陆之樾低着头,用纸巾擦拭雨伞,她便仰起脸,盯着线路图上闪烁的提示灯发呆。
广播提示地铁即将到达站台,这一站似乎是个大站,车门刚打开就涌进来不少乘客,车厢里面挤挤挨挨的,说话声,手机铃声,车门关闭声交织不停。
眼前是形形色色的过路人,陆之樾和他的雨伞被遮挡住。
温迎将雨伞杵在地上,用手撑着,下巴搁在手背,继续放空头脑。
又是一站到达,车厢里的乘客不减反增,她尝试从人群中寻找陆之樾的身影,依然一无所获。
她再次看向不远处的路线图,直到眼睛酸涩才慢慢转回视线,忽然间,她被头顶上方的一只熟悉的右手吸引目光,那只手指节分明,握住的是她面前的栏杆。
因为抬起手腕,陆之樾的袖口处被微微扯动,她看见那串由她亲自打磨的桃木珠,同样颗颗分明。
陆之樾还戴着它,是因为仍旧在意赠送珠子的人,还是仅仅因为已经习惯,所以才忘记摘下?
车厢里的人群渐渐松散了些,体育中心越来越近了,温迎纠结许久,叫了一声陆之樾的名字,随后站了起来。
本想让陆之樾坐着休息一会,但她刚起身,就有人急躁地挤过来,一屁股坐到了她原本的座位上。
温迎看向那个位置,又看向陆之樾。
他单手抓住上方的栏杆,目光淡淡地扫一眼座位,随后低头看她,说:“没事,快要到了,不用坐。”
温迎闷闷地“哦”了一声,跟着刹车的动作摇晃身体,陆之樾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动了一下,她犹豫了两秒钟,伸手拽住他的衣袖。
没过多久,站台到达,陆之樾往车门的方向走,温迎牵住他的衣袖紧紧跟着。
过了闸机,不得不分开了,她将小圆片还回去,瞟向四周的出口,手腕忽然被人隔着衣袖扣住。
她转过脸,陆之樾松开手,说:“这边。”
乘电梯上楼,酒店还有一段距离,需要步行过去,这地方她已经很熟悉了,五天里每次出门,都要环绕一圈酒店。
但是陆之樾没有立马转身离开,温迎也就没有开口说自己认得路。
她也不想继续询问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者提起别人。
反正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现在气氛和谐,最好不要说任何不相干的事情来打破。
雨水停歇,地面还是湿淋淋的,这附近原本聚集着摆摊的小贩,此刻大多数躲到别的地方去了,也有挑着担子的人选择留下,缩在街道两边店铺的屋檐旁边。
温迎往路旁巡视,忽而抬腿走了过去,一名老爷爷坐在那里卖草莓,一个个小筐冒出尖尖角,红彤彤的,看上去很新鲜。
她拿了两盆草莓,爷爷报出价格,陆之樾就站在她身后,她没有去看他脸上的表情,极其迅速地递上一把纸币。
“多了。”爷爷的语气有些纳罕,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盒子里找出零钱给她。
温迎左手攥着钱,右手提着袋子,继续往酒店的方向走。
这段路看起来很长,实际走起来却很短暂,温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住脚步,转过身,装了草莓的袋子递到陆之樾面前。
他停顿了一下,而后垂眼看着那些草莓,手臂略微动了动,他拿起其中一盆草莓,温迎说:“这两盆你都带回去吧。”
陆之樾抬起眼帘看向她,温迎下意识想伸手摸自己的脸颊,但她手里还拿了零钱,只好忍住:“嗯……你看,我只拿了一个袋子,就是想买来送给你的,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啊,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问我,在做什么秘密行动?其实我是赚钱去啦!”
她一鼓作气讲完,干脆把草莓袋子挂到他手上,补充道:“虽然没有赚很多,但是足够买草莓给你吃……还有地铁票!”
她唰地扬起手中的零钱,抖了抖。
陆之樾神色略带怔忪,迟钝地接过了草莓,说“谢谢”,在她准备把零钱也塞给他时再次开口:“我带了地铁卡。”
“哦。”这种热情又客气的拉锯战是大人们才擅长的,温迎刚被拒绝就退缩,默默地将零钱装进钱包里。
星光酒店近在眼前,信号灯也跳转成了绿色,是时候该道别了,但那句“再见”却像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隔了许久,陆之樾瞥向一旁的建筑,嗓音低得像被风吹散在夜色里:“明天……”
明天不要再来了?还是明天见?他怎么不继续说下半句了?弄得温迎心里也打着鼓,一边打鼓,一边泄气。
她盯着他将手探进外套口袋的动作,看着他从里面拿出了什么……是一串钥匙。
“明天我要去学校上课,白天不在家。”陆之樾说到一半,停下来,钥匙悬挂在两个人中间,微微打着摆,他接着说,“外面那扇门是往外开的,里面的门朝里推。”
温迎其实已经记住了,却还是认真地点头,拿走了那串钥匙:“你们学校开学那么早啊,我以为你还在放假呢。”
“请了两天假,在家里休息,现在病好了。”陆之樾说着又咳了咳,怎么都不太像好透了的样子。
“你记得……吃药。”虽然他应该已经吃过了,温迎看了眼信号灯,倒计时正在路读秒,“那我就,走了?”
陆之樾点头。
她挪了两步,回过头看他,他还站在原地,温迎捏着口袋里的钥匙:“那这把钥匙给我了,你回去以后怎么开门?”
“房东那边有备用钥匙,他住得近。”陆之樾说完,绿灯亮起了。
温迎冲他摆摆手,说“明天见”,转身的时候听见身后也传来一声“明天见”。
她朝马路对面跑,再次回过头,那道身影安静地立在原地,隔着道路,目光和她短暂地交汇。
一辆车停在人行道前,再次驶过之后,他还站在那里,抬起手轻轻晃了晃,随后转过身,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
第二天,温迎很早就起床出门。
昨晚满春奶奶和陆叔叔打电话,她从对方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陆叔叔说她来长裕都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自己却一直没有请她吃饭,实在不符合待客之道。
听起来像是最后通牒,两个人讲着讲着又要吵起来,温迎连忙打着图书馆复习的名义,觉都没睡足,逃跑一样地坐上地铁。
她沿着陆之樾带她走过的街道,步行到小区附近,一家超市映入眼帘。
陆之樾家里没有她的拖鞋,于是,温迎调转方向,进去逛了逛。
超市里不仅卖拖鞋,货架上还售卖水果和蔬菜,草莓的价格看上去十分便宜,美观程度却远不及昨天。
温迎越过了草莓,继续打量超市周围的其他货架,挑挑拣拣半晌,结账时居然真的装满了一个购物袋。
走进小区,爬到顶楼,外面的门往外拉,里面的门朝里推。
熟练完成所有步骤,她放下手中的购物袋,从里面拿出拖鞋换上,把其他东西送进厨房里。
桌面上放着草莓,其中一筐已经拆封了,被洗净吃掉了大半,温迎忽然有种投喂小动物的心满意足感。
她观察周围,陆之樾昨晚回来似乎打扫了卫生,厨房地板上的鞋印消失了,外面的桌子也被擦了一遍,椅子上放了一只软垫,称得上窗明几净……
如果忽略紧闭的窗帘的话。
温迎的视线从窗帘移开,落到桌角一盒小小的空气清新剂上面,花果味的,难怪这么香。
她戳戳小盒子,卸下书包,坐到椅子上,这回没那么冷了,她开始专心地背书。
上午的科目复习完毕,她拿出自带的面包和牛奶,算作午餐。
其实可以借用厨房,开火做饭,温迎在家的时候偶尔也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使用灶台这件事早就不在话下,但独自待在这间屋子里,就莫名地不想动。
吃完午饭,就到了犯困的时间。
温迎支着胳膊,强撑起眼皮看向面前的书本,未果。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实在是太困了,昨天晚上本来就没睡好,她今天又起得特别早,完全是反人类的作息。
在这里睡着会被冻死吧……沙发勉强能躺,却没有被子,她穿着的羽绒服虽然也能当作被子盖,但它是短款的,盖得了上半身,顾不了下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