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帝抱着青鸾呆坐在床上,想她方才的话语——送回一个退陈兵,留下一个为质子——这也正是他近来筹谋,只是这样结果算不得胜局!帝都之内的越人,但使一个归国,都是向天下人言,他玉室终究屈服于青门的铠甲之威!那天子之威又何在?皇权稳固又何论?此为下策!
勋帝思忖半晌又改了主意。他绝不会放一个越人离开帝都,更加要使青鸢亲来帝都负荆请罪!他侧头望向怀里的女子——是何等愚蠢,竟还想争个全身而退!她倒是哪里得来的奋勇?
勋帝将人安至枕上,抽手臂出来时才发觉袖上已是一片潮湿,再查她衣衫,见她背上早已被虚汗浸透,才知她是力竭而至虚脱,又解了她衣襟查看身体,四肢并各处依旧的触手寒凉,所以她一身旧疾根本未曾向好,倒是如何鼓舞起这一番气力向他争说?
勋帝下床,闪去已半解半开的外袍,向外唤道,“来人!”
不时,商伯自外面躬身进入,勋帝令道,“朕有些饿了,令传膳。再唤两个宫娥进来,替静姝更衣。”商伯闻听后面这句微微一怔,抬眼瞄了下床幔,未说甚么,转身去安排了。
先是有两名宫娥奉了新衣入内,对着漆案旁的勋帝行过礼后即往床幔内侍奉去了。见床上人昏睡着倒也不以为奇。她两个这几回替贵人更衣倒也少见贵人有清醒时刻。只是今日倒早了些,往常总是临近夜半才有第一次更衣,两人不由要窃窃私语:未知今日备下的素衣够用否?
要不了片刻,又有几位小宫人奉上了晚膳,盘碗盆罐依次摆向漆案,米粥肉羹按序布向勋帝近前,勋帝看过,却又无甚胃口,举着半晌复又放下,惟是喝了半碗清粥算是略平腹内饥荒。
近来祸患层出,他内外焦灼,早已心力憔悴。而之前谋定的欲以南召之兵伐越,如今看,那召太子狡诈改议联姻之偶,而御妹锦绣芳年又怎肯下嫁老朽,此计怕是要行不通了!至于青鸢使刺客行刺宫闱之事,他虽显露伤情于朝臣、怒责青门于朝堂,然勤王之召发出,西琅北靖皆无应答,更不要说南召了!而满朝臣子也只是坐而论道,更无一个站出来敢言带兵平乱!
大乱当前竟无一个可信可用之人!勋帝抚案长叹,又想皇权式微是否真的已到将倾之时?凭他一己之力又是否能力挽狂澜?伏白家,程门,青门,蔚室,风族……倒底要如何摆布平衡!
他正撑着额头倚在案前愁思苦想,宫娥悄步上前,低声奏报,“陛下,静姝公主醒了……在唤陛下!”勋帝闻言愣了片时,待心思回转才扶案起身,虽觉周身乏力,还是踱步又回了床榻。
眼下,也惟是这床上女子是他真正握在掌心尚可随意操控的棋子了!无兵可用,无将可派,大约也惟是凭她才能牵制青门了!又或许举青门之力可以制衡权臣伏白家,荡平贼臣风王室!
勋帝虽胸有千丝愤懑、万缕忧愁,可还是平静安若坐向床边,觑一眼青鸾,她张着手臂奋力向外,嘴唇张合显是有话要说,勋帝接了她手臂,索性将人揽入怀中,使她倚在自己肩上。宫娥早已为她另换了一身凉衣,绸缎轻薄,偎在勋帝怀里,与他衣衫厮磨,仍透着淡淡凉意。勋帝拾了手边的狐裘覆在青鸾身上,又指宫娥令道,“取杯温水来!”
宫娥忙去案上倒了杯温水,呈至勋帝手上。勋帝先自尝试了下水温,又递至青鸾嘴边。
青鸾却并不情愿,望着被他沾染过的陶盏,奋力将头扭向了一侧。勋帝见她这般也是又气又恨,”朕也是不明白,你倒底在执拗甚么?只你这副身子,即便真的回去东越……”话讲一半忽又顿住,眼角余光扫过侍立床畔的宫娥,那些嘲讽的话语终还是自己吞下,冷言又道,“你若定要逆着朕,想来你也该知道,朕自有治这逆反的方法。”说时举杯含了半口水,递出杯子,回手握住青鸾下颌,压向她干涩的双唇,送了半口温水给她,顺势又吻了她片时,直到指尖又不自觉滑进她衣领,触到那一片冰凉才倏地警觉,忙定了定神,收手抚她面颊,那半腮潮红倒是见她半点生机,又惹他冷笑揶揄,“所以——你是偏爱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