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话未说尽,即被勋帝探手臂上前锁住了咽喉,眼底怒色更是层层涌起,沉声讥笑,“越王发妻……难道不是那云氏女子?你个被弃之人,半纸名分未显,又何敢觍颜道甚么‘白首不离’?岂非是自轻自贱!蠢物!你与蔚元初还真是一对蠢物!他当初敢拒绝天家联姻,若当真是为你,朕原也走不出这步棋!是他弃你在先!朕好心收容!你竟敢欺朕以奇耻大辱!到如今还敢肆意叫嚣!当真愚蠢!”说罢狠力将青鸾按倒在床上,又咒一声,“合该绞死!”
青鸾此回扑倒已是力竭,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加之勋帝一语正戳中她最痛处,心头更是痛若锥扎,一时五脏互绞,百般滋味翻涌,腥的咸的苦的酸的……一齐冲向咽喉,她伏在锦被上连连作呕,可是也只呕出一点猩红,抹在掌心里倒似一点花苞。
勋帝看着她伏在身前急呕,倒未看见她呕血,一时又想到她腹中所藏,怒意又盛了一分,可是又见她这般模样,蹙眉缓了片时,终又是一声叹息,倒还伸手替她轻轻拍了后背,尽力放缓了言辞说道,“你的话若是说尽了,朕倒也有两件事要说与你。”
青鸾再无气力撑身跪起,惟是伏在锦被上,扭头顾看的力气也没了,只能默然静听。
“其一,为省你气力,朕与你再说一回——此后余生,你都休想再回东越!所以自此后,你也休动妄念,休做无谓之争,休要与朕分辨旧事!”勋帝说时又向青鸾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拍过又替她打理起背上凌乱的发丝,一缕一缕束进掌心,继续又说,“你若安分,朕尚可留你性命;你若顺从,朕也不会苛待了你……”
“我要……回家……”青鸾再次饮泣央告,“我要回初阳城……我不是来做妃妾……我从未应过要入侍皇廷!陛下不可以强权欺我……臣女不情愿!陛下不可强人所难!不可以强权欺我……”
勋帝蹙眉,也渐渐失了耐性,扳住她双肩将其揽进怀里,使其枕在自己膝上,正可与他四目相对,索性与她直言形势利害,“你是否知道,你兄长已然陈兵柏谷关,剑指皇城?”
青鸾大惊,倒是惊出了几分力气,瞪圆了眼镜看住勋帝,惊过之后又有几分质疑,不觉惶惶摇头,喃喃道,“绝无可能……绝无可能……兄长不会……”
“还有朕身上的伤,也是你兄长使了刺客入宫行刺,留给朕的威慑!”
青鸾更惊,摇头更甚,又一遍遍复念,“这绝不可能!绝不可能!兄长断不会此样行事……”
勋帝哼笑,“那还要不要再给你看看朕肩上的伤疤?”说时一手托她肩颈,一手解了自己的腰带,将要散开衣襟,即被青鸾伸手按住,慌乱着道,“不不!不用!臣女信了,臣女见过……”
“朕还有你青门虎啸参军林柏下给朕的血字战书,你要不要看?”
青鸾惊过又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勋帝,才警醒自己昏聩床榻的这些天,天地竟真的变了颜色!
陈兵皇境!刺杀天子!这当真是兄长所为?兄长莫不是也昏聩了!此样行事岂非向天下宣告,东越谋反,东越弑君!如此一来,此身曾受过的那些冤屈又何值一提,岂非尽都淹没在东越谋逆作乱的罪名之下!青鸾至此才知那”为时已晚“四字是指何意!死几十族仆算得甚么!战事若起,堆万千白骨都是寻常!然祸源何归?史家秉笔是否当记一笔,柏谷关陈兵为救青鸾!
青鸾神思已近恍惚,泪水再次迷蒙了双眼,这一次她紧紧抓住了勋帝衣襟,不再是抗拒,也不再是推离,而是切切央告,”陛下……当送澄儿返回东越……如此,必能退柏谷关陈兵……”
“朕亦有此意。只是,朕还未拿定主意,该送你家那位澄少主哪一部分返回东越!是削足断臂,还是剜眼去鼻?你说呢?”
青鸾面如死灰,气若游丝,可她仍牢牢抓着勋帝衣襟,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央道,“臣……女……愿留下……为质……替兄长……赎……罪……”话尽气息也尽了,头向外一偏,又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