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爱民离开东厢房的那一刻,有眼尖的邻居从窗缝中瞧见了他拎着斧子回到自家屋子,又低声咕哝着什么,好像还朝秦淮茹那边看了几眼。没一会儿,一传十,十传百,整条巷子仿佛忽然都热闹了起来。
“哎,你们听见没?赵爱民一大早就在秦淮茹那儿帮着劈柴哩!手脚快得很,一劈就是半个院的柴火。”
“真的假的?他堂堂一个单身汉,天天围着一个寡妇转,他就不怕人说闲话?”
“说是送粥去的,这都第几回了?我上回还听见他屋里有鸡蛋香味,转头就送去了东厢房。”
“啧啧,那可是鸡蛋,冬天这会儿鸡都不怎么下蛋,市面上买也得掏高价吧?”
“他也不嫌丢人,一大早提着碗过去,脸皮厚得跟门板一样!”
“你说秦淮茹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自己一个女人家,仨孩子,倒是能把赵爱民迷得团团转,咱要是有她那手段,早就——”
“嘘——别说了,眼红也得有个底线。”
这些话,断断续续地在院子里蔓延着,如同雪后的风,冷不丁地就刮进了赵爱民的耳朵里。他站在自家灶台前,正翻着锅里的菜,听见屋外几声压低的笑声,他眉头一皱,眼神微冷。
“真当我耳聋不成?”他低声嘀咕了一句,把锅盖一扣,甩了抹布就出门。
他这一出来,正巧迎面碰上了在院口站着的李婶和王大妈。两人一见他,立马笑得跟熟透的柿子一样。
“哟,赵师傅,这中午做啥好菜啊?刚才炖肉香得整个院子都飘着呢。”王大妈笑得满脸褶子,语气里却藏不住一股打听的意味。
“凑合凑合,自己吃点。”赵爱民回得干脆,不带一点波澜。
李婶却按捺不住,好奇心像猫爪似的挠着,“听说你今天帮东厢房劈了柴啊?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
赵爱民猛地一抬头,那双眼带着几分锐利,让李婶后半句卡在喉咙里没吐出来。
“怎么了?你们家要是缺柴,我也能去劈。谁家缺炭,我也能送,东厢房那边是我先看见了,总不能看着人家冻着。”
他说得平静,却像一把刀子直指人心。
李婶讪讪地笑笑,“嗐,我就是随口一问,哪有别的意思。”
“我不怕别人议论,但我也不爱听废话。”赵爱民冷冷道,眼神扫了一圈,“谁要觉得我赵爱民不正,就说清楚,别在背后叽叽歪歪。”
两人脸色都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几声,找借口转身离开。
他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屋,却看见东厢房的门又悄悄打开了一条缝,秦淮茹正站在那儿,小心翼翼地往这边看。
她的眼里满是犹疑和歉意。那神情像是听见了院子里的风言风语,又怕赵爱民因此受牵连,心里五味杂陈。
赵爱民迈了几步过去,她连忙推门出来,小声问:“是不是……是不是又有人说你了?”
他耸耸肩,嘴角一扯,“院里那几张嘴,你还不知道?天塌了也得嚼两句。”
“对不起……”她垂下眼睫,声音几乎听不见,“我不该总让你帮忙。”
赵爱民却不耐烦听她再说这些,摆了摆手,“又来了,你真想让我不再管你?”
她咬着唇,眼神挣扎地望着他。
他语气一缓,带了点自嘲,“我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别总把责任揽自己身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咱是邻居,住一个院,帮点忙还得挑日子说话?”
秦淮茹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见她眼里还带着点水气,忽而笑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真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在我背后说三道四,我有的是法子让他们闭嘴。”
“怎么闭嘴?”她不由自主地问。
“不是还有斧子么?”他一挑眉,似笑非笑。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意却带着些许怅惘与心疼。她明白,他说得轻巧,其实心里早就不是滋味了。人活在这四合院,风言风语比风霜更难挡。
“要不……”她迟疑地开口,眼神飘忽,“以后你少来我屋里,我自己……能撑得住。”
赵爱民听得脸色顿时沉了几分,“我不稀罕你感激,但也别用这种方式让我难看。”
她一怔,抬头望着他。
他慢慢道:“你这样说,就是把我推出去了。你觉得那些人闲话会就此停止?他们才不会。可你要真过得好了,谁还会说什么?”
秦淮茹一时无言,心里却像涌进了一股热流。
“你也别总惦记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赵爱民继续道,“你就记住一点——这四合院能寒碜你一次,就能寒碜你一辈子。要想不让他们看轻你,就得把日子过得比他们更好。只要你不趴下,他们嘴再碎也得闭上。”
她轻轻点头,声音哑哑地:“那……赵哥,以后我多做饭,你劈柴,我给你留一碗。”
他眨眨眼,似笑非笑,“那我是不是得挑顿好饭来?”
“当然得。”她回得自然,眼里带着点顽皮。
赵爱民也笑了,心头那点被人议论的烦躁,终于被这一抹笑意消散了些。他忽然觉得,只要她能这么笑着,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白雪在她脚边静静铺开,仿佛这个冬天,也没那么难捱了。
赵爱民站在院子里,手中那把劈柴斧还未来得及放下,阳光照在他额角,汗珠一滴滴从发际滑落。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早先那份淡然,而是压着火,火气从胸口往上冒,就像一锅被烧开的老汤,压也压不住。
东厢房门口传来一声尖锐的咆哮,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秦淮茹!你劈那点柴磨蹭半天,锅都没烧热!你是当我死的啊?”贾张氏那把嗓门尖得能扎破人的耳膜,一边骂还一边拄着拐杖蹒跚着走出门来,脸上的横肉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像堆放久了的肉皮子。
秦淮茹低着头,小声解释:“我……我劈着呢,那柴冻得硬,劈起来有点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