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戕害隋佐将军?”谢玄诚惶诚恐地连连摆手,“章将军切莫说笑,伏杀蒙古将军形同谋逆,这么大的罪名我们小小的贤王府可万万担待不起。”
“若非故意推脱,又何必装模作样?”
“何来装模作样?只不过对于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谢某一向不齿。”谢玄一本正经地替自己辩解,“凭隋佐将军的身份和地位,怎么可能如江湖传闻那般死于绿林宵小之手?那可是五千兵马,指挥得当足以攻下一座城池,试问天下哪门哪派有如此手段?因此谢某虽有耳闻,却只当它是一桩笑话。今日若非章将军亲口告知,谢某宁死也不敢相信此等无稽之言。”
“倘若传闻属实,章将军应该清楚设伏害死隋佐将军,公然挑衅蒙古权威的首恶元凶乃是金剑坞的金复羽,也应该明白今晨这场闹剧分明是金复羽的诡计,意图将隋佐将军的死栽赃嫁祸于柳寻衣。”洵溱审时度势,伺机开口试探章雄的真正意图,“既然如此,章将军为何不去向金复羽问罪,反倒不问青红皂白地朝我们一通发难?难不成……章将军有意将这笔血债算在我们头上?”
“捉贼拿赃!”雷震怒声附和。
“休要乱说!谢某断不相信章将军是这般欺善怕恶的无耻小人。”谢玄佯装不满地驳斥雷震,转而将讳莫如深的目光直直地投向面色铁青的章雄,慢条斯理地拱手赔罪,“草民不懂规矩,章将军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
“金复羽是金复羽,柳寻衣是柳寻衣。隋佐将军罹难和柳寻衣究竟有没有牵连,待我将他押回将军府后自会细细查明,轮不到你们指东道西。”不知是不是自觉理亏,章雄急转话锋,“隋佐乃大汗钦定的西京将军,他的死震惊朝野,非同小可。因此,任何与此事有关联的人,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我们都要彻查到底,绝不放过。无论是金复羽还是柳寻衣,又或者其他什么人,一概如此。”
“所以呢?”听到章雄要押柳寻衣回去,萧芷柔身如鬼魅般闪现在章雄面前,直将猝不及防的他惊的后退两步,“你要带走柳寻衣?”
“例行公事,任何人都不能徇情。”章雄被萧芷柔飘忽而诡异的身法惊得暗暗咂舌,语气亦不再像刚刚那般桀骜,“倘若查明柳寻衣与隋佐的死无关,本将也不会冤枉好人。”
“放屁!”许衡对章雄冠冕堂皇的承诺嗤之以鼻,“论提审人犯的手段,贤王府可不比将军府逊色,一旦进了你们的地盘,是非黑白还不是你们说了算?狗屁查明真相,分明是想屈打成招!”
“你……”
“你什么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是你的错,但没打听清楚就冒冒失失地跑到贤王府拿人,那就是你自己蠢了!”凌青阴狠狠地说道,“刚刚我家府主已经给足你脸面,现在是你给脸不要脸!”
“我看他是蹬鼻子上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谢玄的默许下,凌青、许衡一唱一和,以示威慑。与此同时,上百名手持刀剑的黑衣人迅速聚拢到议事堂外,将章雄几人的退路彻底封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章雄的脸上变颜变色。他默默环顾四周,眼中精光涌动,不知在盘算什么?
“昔日只听说中原的江湖势力不容小觑,今日本将才算亲自领教。我堂堂一个将军府参将奉命拿人,尔等不过是一群草莽,竟敢公然对抗,真是好壮的胆子!”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急切,章雄说话时脸上的肌肉开始抑制不住地抖动,“大汗一直不屑为江湖草莽分心,却不料你们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前有汪绪统死的不明不白,后有隋佐和五千军士惨遭屠戮。怎么?你们打算连本将一同杀了?真以为朝廷可以对你们的猖狂一忍再忍?真当大汗奈何不了你们?”
“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
“有种就动手!”章雄不给许衡继续叫嚣的机会,猛地抽刀出鞘,直指神思凝重的谢玄,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将不相信你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将我和我的兵马屠杀殆尽。只要今天我们中有任何一个人死在这里,我保证不出三个月,洛阳城势必大军压境,鸡犬不留。到时,莫说贤王府化为乌有,整座洛阳城乃至全城的百姓都将陪着你们一起灰飞烟灭!”
面对章雄明目张胆的威胁,谢玄依旧不动声色,脸上更是寻不到一丝表情的变化。
“谢某以礼相待,章将军何苦步步紧逼?”沉寂片刻,谢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进而幽幽开口,“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章将军早已在心中打定主意,纵使谢某说出大天来恐怕也是枉费唇舌。只不过,将军府有将军府的成法,贤王府也有贤王府的规矩,今天我若忍气吞声,日后又如何在武林立足?至于你刚刚所说……也许唬得住旁人,却吓不住谢某。”
“试试看!”章雄满不在乎地狰狞一笑,直接将刀架在谢玄的脖子上,“不必逞强,你尽管出手。”
“章雄!”
眼见谢玄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思绪万千的苏禾不由地心头一惊,连忙开口劝止章雄的挑衅:“这里是洛阳城,不是漠北大营,你最好收敛一下自己的臭脾气。贤王府乃武林巨擘,在座诸位皆是有头有脸的江湖豪杰,你在漠北大营的行事作派于此并不适用,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苏禾此举看似替谢玄说话,实则是在保护章雄的性命。他很清楚,如谢玄这般杀伐果决的枭雄远非漠北大营的寻常军士可以相提并论,章雄惯用的强势压人那一套,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但对付谢玄却毫无作用。
大营里的军士迫于法度军纪,宁死也不敢忤逆章雄的命令。但谢玄,却真敢一掌拍死他。
此一节,苏禾心如明镜,但初来乍到的章雄却不思其解。
“苏禾,你住口!”
果不其然,苏禾的好心非但没有得到章雄的感恩,反而将其激怒:“本将从未指望你能帮我,但你也不要扯我的后腿,更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你……”
“谷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堂外传来,登时将濒临崩盘的紧迫氛围缓释三分。
紧接着,神色匆匆的唐阿富和潘雨音快步而来。
见堂中剑拔弩张,唐、潘二人不禁一愣。
同样,众人一见二人,无不面露惊奇之色。
殊知,自柳寻衣闭关以来,唐阿富和潘雨音几乎整日留在内庭,与在场之人大都久未谋面。此时得见,又岂能不感到惊讶?
“阿富?”
一见唐阿富,萧芷柔率先想到仍在闭关的柳寻衣,于是她再也顾不上骄狂不可一世的章雄,连忙迎上近前,急声追问:“是不是寻衣出事了?他的伤……”
“萧谷主不必担心,柳大哥安然无恙,伤势已然痊愈。”
潘雨音给萧芷柔吃下一颗定心丸,令其忐忑的心绪渐渐平复,又道:“那你们这是……”
“柳寻衣出关了!”
唐阿富一语激起千层浪,立时令在场之人打破沉寂,纷纷围上前来一问究竟。甚至连身处漩涡中心的谢玄也将略显激动的目光从章雄身上挪开,火急火燎地投向被人群包围的唐阿富。
“柳寻衣出关了?什么时候?”洵溱没有像其它人那般聚拢在唐阿富身边,而是悄悄将潘雨音拽至一旁,低声问道,“他在哪儿?”
“就在刚刚……半柱香不到的功夫。”潘雨音说道,“唐大哥告诉他洛阳将军府的兵马将丹枫园团团围住,萧谷主和你们恐怕会有麻烦,于是柳大哥就带着我们一起过来了。”
“一起过来?”
听到潘雨音的回答,洵溱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议事堂外。
“不知为何,柳大哥走到半路突然改变主意,向唐大哥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去。”
“这……”
“究竟怎么回事?”终于,潘雨音的声音吸引了萧芷柔、谢玄等人的注意,谢玄不顾架在脖子上的刀锋,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向唐阿富连声催促,“快说!”
唐阿富对严词厉色的谢玄视而不见,径自向萧芷柔解释:“来的路上我已将隋佐的死和今晨发生的事告知柳寻衣,当他得知洛阳将军府的人指名道姓找他时,他……”
“他如何?莫不是畏罪潜逃了?”
唐阿富话未说完,预感不妙的章雄已急冲冲地逼至近前,叱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柳寻衣纵使逃到天涯海角……”
“逃?”唐阿富对章雄的自以为是连连冷笑,“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就凭你也值得柳寻衣逃?”
“放肆!本将乃……”
“你不必自报家门,我也没兴趣知道。”唐阿富毫不客气地打断恼羞成怒的章雄,轻蔑道,“看阁下盛气凌人的作派,想必应该是个主事的。正好!柳寻衣有句话托我带给你。”
“带给我?”章雄一怔,面露警惕,“什么话?”
“他让你带上隋佐的尸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混账!”柳寻衣的狂悖令章雄勃然大怒,“他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命令我?立刻叫他滚出来见我!”
“还是你去见他吧!”唐阿富无视章雄的狂躁,转而将目光投向欲言又止的萧芷柔,似乎这句话既是应对章雄的责难,亦是解答萧芷柔的困惑,“毕竟,他已经遂了你们的心愿,孤身前往洛阳将军府讨回公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