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洛灵独自立于斑驳的木门之下,正午的日影自门缝间斜斜切割而下,在她素白胜雪的面庞投下细碎的金斑。
可这暖融融的春光却似穿不透她周身萦绕的寒雾,那冷意自骨髓深处漫溢而出,连呼吸都凝着冰碴。
她仰起天鹅般的颈项,蝶翼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阴影,胸腔深深起伏时,仿佛连空气都浸透了黄连般的苦涩,随着血脉漫向四肢百骸。
睫毛轻颤,再次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雾霭沉沉,声音里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哭腔,似断线风筝般飘忽,“臧战,你怎么就是不愿意跟我说话呢?”
那双曾似流水抚过琴弦般灵巧的手,此刻正瘫软在绣裙边缘,宛若折翼的鸟儿耷拉着残羽。
指尖痉挛般战栗着,每一道细微的颤动都在诉说着未出口的千言万语,那些堵在喉间的呜咽几乎要凝成实质。
蓦地,十指突然痉挛般蜷起,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操纵的傀儡,在空中划出凌乱的轨迹。
丝绸广袖翻飞如浪,每一次挥动都裹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撕裂凝固的空气,带起细碎的呜咽声——那是困兽犹斗的嘶吼,是困在琉璃罩里的蝶翼疯狂撞击发出的悲鸣。
“每一次,当我满心欢喜地想要与你分享生活的斑斓,那些晨曦中的露珠、夕阳下的剪影,我都如数家珍,只盼能与你一同沉醉于这份美好。”
“我也渴望,能成为你心灵的避风港,听你诉说那些不为人知的梦想与忧愁。可你,臧战,你总是那样缄口不言,双唇紧闭,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将我所有的热情与期待,都隔绝在了冰冷的彼岸。”
她的声线忽地喑哑,每个音节都像是用锈钝的刀刃从胸腔里碾碎挤出,裹着浸透盐霜的伤痕,在空气里凝结成细密的血珠。
那双眸子里的星辰已然陨落,徒留两片冰封的湖面,泛着蚀骨的寒意,连最温柔的月光坠入其中都会被冻成棱柱。
绝望如同滴落在宣纸上的宿墨,以她的心脏为圆心层层晕开,漆黑如子夜时分未燃尽的松烟墨,将她拖拽进没有坐标的虚空。
此刻她如同成了暴风雨中折桅的帆船,桅杆残骸在惊涛骇浪间载沉载浮,掌舵的手却再握不住半片星辰的碎屑。
“臧战,臧战,你怎么就是不愿意跟我说话呢?”凤洛灵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而刺耳,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疯狂,那是绝望至极的爆发,“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如此抗拒与我交流?臧战,是我哪里让你失望了,你可以告诉我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让我一个人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暗中摸索前行?”
她的身躯突然剧烈摇晃,恍若暴风雨中失去根基的芦苇,随时会被无形的飓风连根拔起。
踉跄间足尖绊住裙裾,整个人向后跌去,直到脊背撞上冷硬的墙砖,才像断线的风筝般重重坠落。
十指如铁钳般攥住胸前衣料,绛色绸缎在掌中皱成苦涩的沟壑,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仿佛要隔着皮肉将心跳生生捏碎。
喉间迸出哽咽的悲鸣,刹那间泪雨滂沱,滚烫的珠帘砸在青砖地上,腾起细小的水雾,也浇熄了眼底最后一点微光。
最终蜷缩成虾米般的姿态,单薄的肩头剧烈耸动,恍若寒风中打卷的枯叶,在命运的手掌里簌簌发抖。
“臧战,我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反复回想自己的言行,是不是哪句话伤了你,是不是哪个举动让你心生芥蒂。可你,却像一座沉默的雕塑,对我所有的疑问与困惑,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丑,在你面前自导自演着一场独角戏,而你,却连一个观众都不愿给予。”
凤洛灵的声音忽地哽在喉间,尾音碎成零落的珠玉。
那抽泣细得像是被晨露压弯的蛛丝,在飘着炊烟的厨房里轻轻摇晃。
她斜倚在柳编食盒旁,青丝未绾,几缕鬓发黏在沁着薄汗的腮边,随着喘息微微拂动。
春山般的眉蹙成新折的柳枝,鸦羽似的睫毛濡成湿润的帘幕,掩住那双浸着雾气的琉璃眼。
琼鼻泛起哭久的绯红,唇角却倔强地抿着,贝齿咬住下唇渗出的血珠,在鹅黄襦裙上洇出点点红梅。
泪水顺着凝脂般的面颊滑落,在尖尖的下颌聚成晶亮的珍珠,啪嗒坠在青砖地上。
纤白的手指死死绞着月白腰带,绞出细密的褶皱,染着丹蔻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少女蜷成初春未舒的兰芽,晨露浸润的裙裾铺散开来,恍若被骤雨摧折的棠梨花,在闷热的空气里泛着凄清的水色。
浓重的阴翳如实体般压在她肩头,凤洛灵仿佛被抽去骨髓的琉璃人偶,在青砖地上凝固成悲怆的剪影。
血脉在久坐中凝成冰棱,十指深深扣进砖缝,指甲缝里嵌着细小的石粒。
四周空气滞重如铅,连铜漏滴水声都被压成模糊的闷响。
不知过了多久,她睫毛忽然颤动起来,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拨动的琴弦,带动着锈蚀的关节缓缓舒展。
起身时像拖着灌满铅的镣铐,脊骨一节节从地面剥离,每抬一寸都在青石砖上留下湿润的汗渍。
足尖试探着触碰地面,却好像是踩着刀刃,那疼痛自涌泉穴直窜心脉,每一步都在寂静中炸开惊雷般的回响。
起身的刹那,她的身体如暴风雨中挣断的纸鸢,摇晃着就要栽进无边黑暗。
那双眸子却在这一刻燃起两簇幽火,眼底暗潮汹涌——执着如淬毒的利刃,哀伤似缠丝的藤蔓,二者撕扯着将她的瞳孔割裂成碎片。
她颤抖着抬起素手,这双手曾如白玉雕琢,能抚平他眉间褶皱,能焐热他掌心寒霜,如今却悬在半空踟蹰,仿佛要触碰的不是恋人面颊,而是稍纵即逝的晨露。
指尖一寸寸向他挪去,每近分毫,心跳便如擂鼓震得胸腔发疼,那震颤里糅着破茧的期待,亦裹着坠崖的恐惧,在血脉里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