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嘎!!”
高亢嘹亮的声音像一把磨得锃亮的铁锥,蛮横地凿进了屋内。
被窝里,睡得正香的小乐临清不情不愿地皱了皱小鼻子,翻了个身,双手紧紧捂住了耳朵。
被窝里暖烘烘的,带着一股好闻的、被太阳晒过的棉花香气,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她一点儿也不想离开。
但外面的‘嘎嘎怪’,却像是卯足了劲儿要跟她作对,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执拗地就往她耳朵里钻。
哪怕乐临清已经很努力的哼哼唧唧地滚来滚去,用小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春卷,都没能阻挡这些叫声。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温和的身影走了进来。
奶奶将铜盆放在脸盆架上,看着床上缩起来,还在负隅顽抗的小小身影,眼中满是无奈的笑意。
“清清,醒啦?”奶奶走到床边,轻声唤道:“太阳都晒到屁股上咯,还不起床?外头的‘大将军’们在喊你起床呢。”
睡,是睡不着了。
乐临清气鼓鼓地坐起身,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睡得乱蓬蓬的,像个小鸟窝。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被窗外那片大亮的天光晃得眯了一下,小嘴不满地撅着:“奶奶!外面是什么在叫呀?好吵哦。”
“是爷爷赶集新买回来的大鹅哩,可威风了。”奶奶的声音和蔼又带着笑意,伸手帮她理了理那不听话的乱发,柔声哄道:“要不要起来看大鹅?”
“大鹅?”乐临清一听,顿时不困了,手忙脚乱地自己穿着衣裳,一颗心早就飞到了院子,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囔囔着:“要看大鹅!要看大鹅!”
“不急,来,先抹把脸。”奶奶将将毛巾浸湿,仔细拧干,说:“脸不擦干净,成了小花猫,待会儿大白鹅都要笑话你。”
“不要嘛……”乐临清已经迫不及待了,扭着小身子就想往床下溜:我要去看大鹅!”
奶奶的手停在半空,脸上却不见半分恼意,从身后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顶崭新的、毛茸茸的虎头帽。
那帽子通体明黄,绒毛厚实,针脚细密,额心处用黑线端端正正绣了个威风凛凛的“王”字。
奶奶故意逗她:“谁乖乖把脸擦干净,这顶威风的老虎帽儿就给谁戴。”
“嗯?”乐临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那顶威风的帽子吸引,立刻站的笔直,仰起小脸,认真的说:“我我我!我最乖啦!”
温热的毛巾拂过脸颊,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但只抹了几下,乐临清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小脑袋晃来晃去,迫不及待地催促:“哎呀,好了好了,可以了,我要出去玩啦!”
“你这小猴儿急的。”
奶奶笑着,为她戴好那顶威风凛凛的老虎帽。
乐临清晃了晃脑袋,立刻跑到水盆边,借着水面倒映出的模糊影子,左看看,右看看,对自己威风的新造型喜欢得不得了。
下一刻,她便顶着这顶心爱的老虎帽,推开门,兴冲冲地跑进了院子里。
冬日的阳光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清冽的暖意,洒在身上,懒洋洋的。
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屋檐下挂着一长串一长串火红的干辣椒,角落里还堆着小山似的金黄色玉米棒子,空气中弥漫着干爽的泥土气息和辣椒隐约的辛香。
院子中央,战况正酣。
几只新来的大白鹅,体型壮硕,羽毛雪白得像天上的云,但此刻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迈着不紧不慢的八字步,将一只半人高的大黄狗逼的节节后退,活脱脱一群占山为王的院霸。
大黄油毛皮亮,身形健壮,放在寻常,也是逮鸡杀鸡,遇鹅杀鹅的一霸,但此刻,面对这些新来的‘预备年货’,它却是万万不能随便下嘴,只好憋屈地躲闪。
“嗯?!”
乐临清见此情景,两道秀气的小眉毛立刻拧在了一起,一股小小的正义感涌上心头。
她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大黄身前,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一样,十分严肃认真地朝着那群白鹅喊道:“不准欺负大黄!”
“嘎?”
几只大白鹅的攻势为之一顿。
但领头的公鹅却有着一股凶劲,它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这个还没自己高的小不点,黑豆似的眼睛中,透着一股睥睨众生的傲慢与不屑。
“嘎啊——!”
它脖子一缩,发出一声更加高亢嘹亮的叫声,然后猛地向前一伸,喙如利剑,朝着乐临清闪电般啄去!
“哇——!”
乐临清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所有的威风瞬间荡然无存,慌乱的拉着大黄掉头就跑。
一人一狗,被五六只大鹅在院子里追得鸡飞狗跳,满院子都是小女孩慌乱的叫声和嘎嘎怪们胜利的凯歌。
但显然,这些大鹅还是太过年轻,不懂乐临清虽然看起来小小的,但实际上她才是家里的大爷。
“咳咳!”
一声沉稳的咳嗽声自院门口传来。乐临清的爷爷肩上搭着条毛巾,手里拿着个老烟斗,刚从外面回来。
他把烟斗在门槛上不紧不慢地梆梆磕了两下烟灰,一听这声音,那几只嚣张追着乐临清的大鹅一下子就怂了。
它们张开的翅膀缓缓收敛,安静了下来,不约而同地缩着脖子,假装若无其事地开始梳理自己雪白的羽毛,一副很忙的样子。
“爷爷!”
乐临清见到救星,连忙扑了过去,一把抱住爷爷的大腿,仰着头告状:“大鹅坏!它们欺负我!还欺负大黄!”
“好,好,爷爷给你做主。”
老人放下烟斗,弯腰伸出虬劲有力的臂膀,一把将还抽抽搭搭的小孙女抱了起来:清清指指,是哪只最坏呀?”
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乐临清嘟着嘴,俯瞰着刚刚耀武扬威的嘎嘎怪们,气势汹汹的指向了刚刚那只为首,追她追得最凶的公鹅:
“就是它!它最坏!”
爷爷不语,只是默默看向了那只大鹅。
那大鹅脖子一缩,不安地挪了挪脚,歪着脑袋,发出一声短促而又充满疑惑的……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