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绿有点不耐烦,先前她剪辑的视频发向水军公司,就被韩安瑞给拦截了,她有点搞不懂这波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本来以为之前对Neil的指控,能彻底有效的断其臂膀,但没想到对方竟然发起了反攻,看起来蒋思顿没她想象的那么强,她的对手,也没她想的那么弱不禁风。
她大动作的把包包撴在凳子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随即皱眉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我们直接伪造一段视频,技术鉴定的风险是87%。但如果我们……”他调出另一个窗口,是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污染原始监控的上下文,让干净的行为在污染的叙事里自动变质——那么,技术鉴定只会证明视频本身是真实的。”
他指着屏幕。主画面是Shirley扶Neil上车。但在另一个广角镜头里,画面的边缘捕捉到了一辆银灰色跑车的车头。那辆车停在他们经过的路线上,时间上早于他们进入镜头。
“这是什么车?”柳绿问。
“阿斯顿·马丁 dbS,市价480万。”蒋思顿放大画面,车牌被故意虚化处理,“车主登记在海外离岸公司,实际控制人是我安排的壳。重要的是——”他切换时间线,在另一个镜头的末尾,那辆车的左前翼子板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
镜头里划痕出现的时间是晚11点15分,比Shirley和Neil闯入画面的时间早一个小时零两分钟。
“与其笨拙地伪造一个会被戳穿的谎言,不如巧妙地重塑一个事实。”蒋思顿调出监控画面,语气像在讲解一个哲学命题,“你看,这里有两个事实:A,Shirley扶Neil上车;b,不远处的一辆豪车上有划痕。它们原本毫无关联,就像散落一地的单词。”
他切换画面,将两个事实用新的时间线连接起来。“但如果我们改变叙事的语法,把b放在A的后面,并提供一个合理的‘联想空间’……那么,观众的大脑会自动补全逻辑:是Neil的踉跄导致了划痕。你看,我们什么都没造,我们只是重新排列了已知。”
柳绿盯着屏幕上被重构后的序列,那辆银灰色阿斯顿·马丁的划痕,在剪辑后版本里,刺眼地出现在Neil经过之后。“这能经得起查?”
“我们提交的是原始画面片段,每一帧都真实。质疑者需要证明的是‘时间线不可篡改’,而证明全局时间线绝对精确的成本,远高于接受这个局部‘故事’的逻辑。”蒋思顿微微一笑,“真正的壁垒,从来不是技术,而是认知和资源的成本。”
蒋思顿语气平静,“我们不需要伪造画面,只需要重新组装时间序列。当时间逻辑被重构,行为的语义就变了——从‘扶醉汉上车’变成‘肇事逃逸’。”
柳绿的眼睛亮起来:“但监控室有原始备份……”
“所以我们需要一场‘意外’。”蒋思顿调出车库的电气线路图,“主硬盘阵列在地下机房,但实时缓存服务器在监控室天花板夹层。那台服务器,”他指着图上某个节点,“连接着老化的空调线路。”
“哼哼!”柳绿会心地笑了,“断不了臂膀,那就直捣黄龙,擒‘贼’先擒王。”
蒋思顿沉吟着,还是年轻了,他想。若是他的话,他根本不会动Neil,断臂膀有很多搞法,何必对他咬死不放?轻轻的挑拨一下,然后收买一番,离间他们的关联,照样能达到打击Shirley的目的,就像是将柳绿作为武器刺向萧歌、将朱炽韵射向韩安瑞从而引发他们的矛盾一样,是他最熟悉的玩法。
不过,既然柳绿她愿意付费修理Neil,谁又跟钱有仇呢?
蒋思顿回过头,对着团队成员会心一笑。
三天后,一个“巧合”发生了。
路边的监控的主存储阵列安然无恙,但负责缓存关键时间段数据的中间服务器,因“不明原因的固件逻辑冲突”导致数据索引紊乱。
旁边物业的公告充满遗憾:“部分时间点的连续性存档出现无法解析的断层,原始日志丢失。”
于是,蒋思顿手中那份“剪辑版”叙事,阴差阳错地成为了对该时间段“最连贯”的视觉记录。
这一次,蒋思顿背后团队没有再次直接起诉,他选择了一条更迂回的路。他让那家离岸壳公司的代理人,带着车辆损伤报告和那份“连贯”的视频,去启动一个“财产损害调查程序”。
接待人员老杨,经验丰富。他反复观看视频,眉头紧锁:“这只能说明他们路过,不能证明碰擦。”
代理人递上一份厚达数十页的《事件可能性分析报告》,由某家知名商业风险评估机构出具。
报告指出:“根据画面中人物运动轨迹与车辆相对位置,存在高度接触可能性。且损伤痕迹高度、形态与人体肘部或硬物包角相符。”
报告通篇使用“不排除”、“高度关联”、“在统计学上值得关注”等谨慎措辞,最终结论是:“现有材料无法排除两者存在因果关系的合理可能。”
报告本身没有断定任何事,但它沉甸甸的重量和严谨的形式,本身就构成了一种压力。它把“自证清白”的负担,巧妙地转移到了Neil一方。
“当然,如果确实难办,我们也可以撤案,自己走保险。”蒋思顿笑了笑,“就是觉得,这种疑似逃逸的行为,如果纵容了,对公共秩序不好。您说呢,是吧?”
老杨听懂了每一层意思:有证据优势(虽然模糊)、不走会惹麻烦(复议诉讼)、对方在施压但也给了台阶(可以撤案)、最后还抬出了“公共秩序”。
几天后,蒋思顿以其他社会身份,在与相关人士的交流中,“顺便”探讨了此类事件对社区管理和公众信任的潜在影响。他谈论的是“规则清晰度”和“效率”,但每个字都隐隐指向那个悬而未决的案子。
不久后,老杨感到事情正在起变化。无关具体的指令或交易,而是一种无形的氛围——催办的意见、更频繁的汇报要求、以及系统内部对“尽快明晰权责”的悄然强调。
他惯常拉开抽屉,里面一切如常,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只能意会的压力,均匀地弥漫在空气里,找不到来源,却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