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雨后清凉,晨起阳光并非多灼烈,甄嬛脱鞋脱袜正缥色玉纤纤,又身着一袭渐变色红裙,在皇上去往马场的草地上翩翩起舞。
正巧周围一面假山,一面环水,还配有一两只蝴蝶悠悠围绕着,清丽婉转,舞姿动人,惊艳了多少看客。
荷花上露珠滴落,甄嬛迎来属于她的久违起复。
只是过时过后,胤禛也恢复了几分,他偏头看了眼身侧紧闭双眼的甄嬛,突然发现她今日格外的像纯元。
不论样貌还是装扮,一举一动的姿态。
尤其跳那支舞的时候,许是在光影的笼罩下朦胧了几分她的面容,几乎可以说是跟纯元一模一样。
但那会儿一时上头,如今再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颊,却又只觉得无限空虚席卷。
空虚的胤禛径直起身穿衣离开,出来后脚步都不带停,本能的直奔轻风居快步走去。
苏培盛瞧着这架势,脑袋左右转了转,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才跟甄氏和好,不正是柔情蜜意分不开的吗?
不怀恋跟甄氏的过往,好歹也该对着替身温故温故纯元皇后那位正主啊,怎么还能念着瓜尔佳氏?
……苏培盛想不通,但跑着跑着他就想通了一半。
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
只是过来的胤禛扑了个空,文鸳正在游湖采莲蓬来着。
她最近迷上了剥莲蓬,撕拉撕拉的很解压,更何况莲子还能用来做许多美食。
炖肉羹汤蒸煮都能成就一道佳肴,对她的吸引力不可谓不大,又能玩又能吃的。
文鸳采完后在湖面游荡了许久,好好欣赏了一番映日荷花别样红,临近中午了才打道回府。
主要是肚子一片闹腾,咕噜咕噜。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着到了门口,景泰蓝两人眼尖,一眼瞧去便道:
“主子,那是……御前侍卫”。
“莫不是……皇上来了?”。
文鸳脚步顿了顿,想着可能大概吧,进去后又在院内瞅见了火烧眉毛的苏培盛。
主仆几人立马破案了。
就是皇上来了。
苏培盛瞧见她立马迈开腿跑来,“给娘娘请安,宓嫔娘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皇上在里边等着好一会儿了呢”。
文鸳感觉这人今日怎么有点奇奇怪怪的,哦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只是这左脚才刚跨过门槛,文鸳便被一股力道刷一下带了过去。
她整个人直接落在了男人怀里,耳边一下又一下响起他略微急促的呼吸。
似乎还有些沉。
文鸳小心的戳了戳他,问,“怎么了,皇上?”。
蚕宝宝呢?结丝?
胤禛没说话,依旧紧紧把人抱着,闭上眼睛裹着她,像是要同她融为一体一样。
之前心底生出的莫名空虚一点点被填上,直至最后的满满当当。
两人就这么在门口相互依偎,任由阳光打在身上,周围一圈宫人都齐刷刷低着头。
尤其苏培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再次不住呼着:不得了,不得了。
许久过去,胤禛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直接略过她方才的问题,反而问道:
“去哪里了?”。
文鸳有些艰难的扭着脖子找到她装东西的篮子,抬起手指朝着那儿戳了戳。
“采莲蓬……想要炖汤喝来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没有松开的意思,文鸳被抱这么扣着有些不太舒服,抬手推了推他。
后者跟没察觉一样,持续性装聋作哑。
过后更是直接将她抱起往阁间走,“想吃让宫人去采就行了”。
文鸳坐他腿上摇摇头,“不是的,我想自己体验一下,不只是为了吃”。
她从胤禛腿上挣扎下去,把自己的篮子提过来,然后顺势想坐到另一边,只是屁股刚挨着垫子就又被他捞了过去。
文鸳一时有些皱眉,感觉这人今日跟他那个跟班苏培盛一样,有些怪怪的。
莫名的……有点粘人?
文鸳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舒服点,便开始认真的手动剥莲蓬。
刷刷刷——
撕拉撕拉——
这声音……不懂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好玩,脆脆的。
嘻嘻。
胤禛圈着她也看着她,温馨的氛围放空的大脑,专注的视线热乎乎的胸腔。
他突然领悟到,此便为岁月静好。
当然,很是岁月静好的胤禛也并耽搁自己蠢蠢欲动需要到处播种的身体,降下甘霖于后宫众人。
只是说频率愈发稀少。
圆明园的短短几个月内,除却文鸳的大头以及皇后的固定团圆日,降一等的便是复宠的甄氏,再降一等级则是其曾经的小跟班安贵人,最后包括一些新人也好,有孩子的老人也罢便都是偶尔被传召。
皇上可真是忙得很呢……不过他貌似一直都很会端水,觉得自己个儿主次分明。
所以在面对文鸳的时候老有着一股莫名的底气:
你瞧我对你是多么的不一样,待你与她们又是多么的不同。
对此,文鸳看在眼里,然后表示很无语,最后华丽丽的沉默着看煞笔的他继续撒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平静也不平静,诸方安定中伴随着那么一点的暗流涌动,你争我夺。
又是一天的日高起,文鸳换了身清爽简约的衣服,梳着舒服单调盘头出门溜达。
游荡间路过一处满池荷花的湖边,便想停下来欣赏一二,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身后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儿臣给宓娘娘请安,娘娘金安”。
文鸳侧头看去,快速上下扫了眼对方,是个半大的孩子,又瘦又黑,长得不算丑,但也绝对撑不上什么好看:
她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男孩走近了两步恭敬道:“我是四阿哥弘历,勤政殿外遥遥一见,儿臣觉得宓娘娘十分亲切,所以认得~”。
并不觉得亲切的文鸳表情干巴巴的,语气也干巴巴的,“哦,这样啊~你亲切就好”。
少年弘历梗了一瞬,随即便接着发挥,撑起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文鸳,无限低迷道:
“儿臣唐突冒失,只因宓娘娘日日跟在皇阿玛身边,最得皇阿玛的圣心,儿臣只想问宓娘娘一句话,皇阿玛是不是不喜欢我”。
文鸳撤回视线,懒洋洋打着扇,“……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有机会帮你问问”。
少年弘历:“……”,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会得宠的?
半点不知道掩藏情绪,说话更是如此直白。
而且她还几乎干掉了之前那位聪慧的甄氏上位,莫不是……扮猪吃老虎。
不过小小少年并未打算就此放弃,每年皇上来圆明园避暑这段时间都是他到处请安的机会。
他进上书房的年纪已经耽搁了太久,不能再这样下去下去,否则一时差一截,再一时只会差一大截。
虽说也被派有夫子教导着,但宫中的大师毕竟是大师,最要紧的是只有回宫了他才算是名正言顺的皇家阿哥,而不是野生不被认可的小子。
短短几息功夫,弘历的脑子转了百八十下:
“那便要劳烦宓娘娘了,儿臣感激不尽,只是我还有一点很是不懂,为何皇阿玛年年把我仍在这里,从不来看我,也很少让我向他磕头请安,尽一尽儿臣的本分?”。
“娘娘能得如此盛宠,想来定是睿智过人,乃有勇有谋之人,不知可否为儿臣解惑?”。
这些话他在一年前原封不动问过另一个女人,他想看看眼前这位,到底是如何胜过了曾经连华妃娘娘都不怕的莞娘娘的。
文鸳一脸懵伸长脖子对着湖面:“……”。
睿智?还有勇有谋?
……这说的都是她吗?
她家额娘倒是评价过她大智若愚,阿玛更是嘴毒的叨叨她空有一张好看的脸,扣不出二两脑子。
文鸳不动声色坐直身子,顺便眯起了双眼,觉得眼前这小子这么小小年纪的不学点好,张口闭口的尽是讽刺人了呢?
“……哦,别想多了,我单纯就是长的好看被你皇阿玛喜欢的,纯靠颜值”。
至于你,可能是长的太丑了吧。
虽然文鸳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不知为何,少年弘历就是立马从她清澈到不加掩饰的眸中自顾自捕捉到了全部。
一下就给颇有心机,小小年纪便懂得为自己谋取出路的弘历给干破防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自卑因子,他已经自动翻译了文鸳的未尽之言。
宫中人的任何一句话都需要掰碎了解释方知深意,尽管眼前这位可能会有所不同,但他已经习惯性分析更深层,自行解读:
皇阿玛不喜欢他的丑,是否因为他长得像额娘的缘故?
毕竟皇阿玛那样俊美,而他却谁也比不过……就连贪玩笨拙的老五的样貌都是周周正正。
敏感的弘历身上有点悲伤在蔓延,眼睛里不住闪烁着水光,这下不是刻意营造的极致可怜了,是真伤心了。
文鸳一看吓一跳:这怎么还哭了呢?
跟她可是没关系的啊~
别来碰瓷啊~
她明明半根毛没碰到他的~
文鸳左三圈右三圈看了又看,见貌似没人,起身对着这个小孩儿不尴不尬的笑了笑,拉着景泰蓝两人转身就跑。
小碎步踩到飞起:“……快走快走,出门不利没看红历”。
“这孩子看着干巴巴的小排骨,脑子里咋就好像装着一坨又一坨复杂东西的样子呢?”。
真恐怖。
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