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赵贞吉走了。
徐阶也走了。
李青醒来时,二人已经走了。
皇帝还特意罢朝一日,还送了徐阶一小程,既是对徐阶的肯定,也是为了笼络臣子的心。
数日之后,李春芳顺利晋升,做了大明首辅。
相比高拱、张居正,李春芳着实幸运,不争不抢不激进的他,愣是走到了两人前面。
就是不知高张二人是何种心情……
李青倒是清闲的紧,品尝京师美食,品尝宫中美食,为朱厚熜调养身体,帮黄锦预防疾病,与主仆侃侃大山,讲述在西方这些年的见闻,再要么去茶馆听听说书……
清闲,惬意……
又半月之后,高拱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终于赶赴京师。
终于如愿入了阁。
又数日后,胡宗宪也进了京,先进宫面圣,之后,再来大高玄殿……
李青对融合大计颇为上心,自然不会错过了解的机会。
大殿。
胡宗宪简明扼要,讲述了草原部落的处境,以及草原部落的普遍心态。
总体来说,草原部落生存条件十分艰难,还没真正投入大明的部落之间,纷争不断,还是奉行视劫掠为天经地义那一套价值观。
至于归顺大明的部落,归顺一年以上者,野性与野蛮大幅度削减,基本都能遵守大明的律法,刚归顺的部落,则较为难管……
胡宗宪大致介绍完,说道:“朝廷一下子削减一半经费,还没归顺的部落,定然会生出强烈不满,轻则骚乱,重则战事再起。”
朱厚熜思忖少顷,问道:“朝廷的应对之法,你都也知道了吧?”
“是。”
“你可有信心?”
胡宗宪犹豫了下,说道:“太上皇,其实朝廷现有的融合力度,都不太能满足草原部落所需,以夷制夷确是良策,然,这个过程,终究充满曲折。”
李青问:“可需要帮手?”
胡宗宪精神一振,道:“侯爷的意思是,您有闲暇?”
“李青有李青的事,除李青外,帮手嘛,随你怎么挑。”朱厚熜说。
胡宗宪略微有些失望,沉吟了下,道:“如俞大猷能抽身,臣能轻松不少,也更有信心。俞大猷是员猛将,且他的作战风格,很适合用以对付草原部落,而且前些年,俞大猷一直在跟草原诸多部落打交道,对其非常了解……”
“俞大猷……”
朱厚熜食指敲了敲脑袋,说道,“他现在正忙着剿倭呢,嗯…,也罢,全权让你一个人负责,着实难为你了,可以!”
胡宗宪不想太上皇竟如此痛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悻悻道:
“太上皇,清剿倭寇事宜……怎么办啊?”
“还让戚继光负责。”
“那……田亩清丈呢?”胡宗宪试探着问。
朱厚熜哂然一笑,打趣道:“你还挺会操心……清丈田亩已进行过半,少了戚继光监督,影响不会太大,朝廷再派一个清廉正直的官员监督就是了。”
胡宗宪讪讪称是,心头轻松不少。
见胡宗宪显露老相,再思及这些年的辛苦,朱厚熜吁了口气,温和道:
“你也不年轻了,这一路紧赶慢赶,着实辛苦了些,先去休息一下,好好缓一缓,没有一个好身体,如何为国效忠?”
“是,臣……臣遵旨。”
胡宗宪满心感动,深深一礼,又朝李青颔首示意,这才退出大殿。
朱厚熜还望着殿门口方向,轻声问道:“你认为谁合适?”
“你不是有答案了嘛。”李青懒懒道,“真正能让你放心的,除海瑞外,还有第二人选吗?”
朱厚熜叹了口气,道:“海瑞的品性我自然放心,可一下子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我是担心拔苗助长过甚。”
“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海瑞虽然是个举人,智慧却犹胜大多数的进士,他只是刚直,并非愚蠢,更非没能力。”
李青说道,“淳安事件,已然证明了他的能力。而且,你也忽略了一点。”
“什么?”
“舆情。”李青说道,“海瑞的事迹在金陵日报、苏州日报的传播下,再加之贩夫走卒的口口相传,现如今早就在江南传开了,时下,海瑞就是一个行走的完人,没有人敢明面上对他如何,否则,海瑞如何不论,自己名声就臭了。”
“嗯……”朱厚熜缓缓点头,“这倒也是,那就他吧。”
李青问道:“你打算给他安排个什么官职?”
“我不打算给他安排官职。”朱厚熜说道,“海瑞即便晋升,也只能在清丈田亩完全结束之后。”
李青没为海瑞争取,只是道:“总该有个合理的身份插手此事吧?”
“钦差!”
“……也行。”
李青想了想,道:“推广心学不是小事,你这身体也调养的差不多了,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两个月期限还没到呢。”朱厚熜皱眉道,“真就回了金陵,你能光明正大的插手?”
“唉,这不是事儿多嘛,我也不是直接回金陵,我得去知会一下沈炼与赵贞吉打配合,还有戚继光、俞大猷,江南作为工商业重地,关乎朝廷赋税,岂能不谨慎?”
朱厚熜沉默了。
“唉,行吧,走就走吧……不过可说好了,你不能偷摸去西方了。”
李青好笑道:“就现在这情况,我纵是想去,也不能去啊。”
“事态平缓之后也不能去。”朱厚熜提醒道,“你承诺的,我一日不死,你一日不去西方。”
李青心累的点点头。
“这就走?”
“再去见一见胡宗宪,就走。”
“人刚回来,至少让人家缓一缓,哪怕一日也好啊。”朱厚熜道,“明日再走吧,咱们喝两杯。”
李青没拒绝……
多年不见,如今的朱厚熜与当初大不相同,最明显的就是有些碎嘴子,愈发矫情……更准确的说,愈发情绪化了。
至少,对他李青是这样,很容易就情绪波动。
也可能是人上了岁数,难免都会这样。
李青已经没刚来时那么不耐烦了。
如朱厚熜所说,他能长生,他对时间没什么概念,可对走完大半生的人来说,却是过一天,少一天。
李青安慰道:“大明很大,大明也很小,尤其对我来说,我若急速赶路,南北两京一个来回,只需五日便可。什么时候想我了,或者身体哪里不舒服,往金陵去封信便是,我即便不再金陵,也会与李家人说我在哪里,你找我很容易。”
朱厚熜很满意李青的体己话,却不咋满意他的态度,哼道:“你就不能主动点儿?”
李青笑了笑,道:“有空闲的时候,我会再来。不过,你也不能动不动就想我。”
“搞笑吧你,你当你大美人啊?”
李青:“……”
朱厚熜见怼的李青败下阵来,不禁洋洋自得,清了清嗓子,道:“一年至少来一趟。”
“可以!”
“一次至少两个月。”
“这个看情况吧,不忙的话自然没问题。”
李青说道,“你身子骨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你现在只要心态好,自然什么都好。”
朱厚熜问道:“金陵那人的情况如何?”
“不太好。”李青如实道,“他已经很老了,基本也就这两年了。”
朱厚熜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儿,举杯闷了一口酒,长长一叹,道:
“到时候,带人回来。钱花都花了,总不能浪费。”
“会的。”
“我那大孙子怎样?”
“白白胖胖的挺讨喜。”李青说。
朱厚熜迟疑了下,试探着问:“要不……你再认一次。”
“认什么?”
“认……认个干儿子。”
李青愣了下,继而勃然大怒:“你是真敢说啊……我认你孙子干儿子……呵呵,我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想在永乐朝老四都还得唤我一句先生,你们这一个个的……真是太惯着了。”
“你少吹牛,成祖经常说‘李青这厮’,都快成口头禅了。”
朱厚熜弱弱道,“不止是成祖,宪宗也这样,先生是叫……指名道姓骂的时候,又少了?”
李青:“你信不信我扇你?”
“……你总是喜欢粗鲁。”朱厚熜悻悻道,“只是开个玩笑,条件允许的话,多多照拂一下朱载壡这一脉。”
“就凭他与李家的关系,还用得着我照拂?”
“李家……”朱厚熜叹息道,“李家终究要被肢解,你可有想过在什么时候?”
李青沉默了下,说道:“不是我想在什么时候,而是那一天会在什么时候到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真到了那一天,你会不会心软?”
“你以为呢?”
朱厚熜张了张嘴,讪讪道:“只是分家而已,又不是抄家,其实,也不是很难接受,不是吗?”
“我当然不会难受,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李青嗤笑笑,又饮了一杯酒,起身道:“总之,你身体很好,我有空会来,你有事我也会来,朝廷有事我还会来,我一直在大明,我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