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陵的手指搭在冰冷的门把手上，掌心微微沁汗。“这后面，该不会又是个没完没了的走廊吧？”他暗自腹诽，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门推开。
预想中幽深通道的景象并未出现。门后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光线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斜长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旧皮革和纸张特有的气味。魏陵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总算是个像样的地方了。
“你来了。”
那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熟悉，像裹着丝绒的钝器，敲在魏陵心坎上。他循声望去，心脏却猛地一沉。房间深处，一张宽大的黑色老板椅背对着他，如同一座沉默的山丘，将椅中人的形貌彻底遮蔽。
“啊…你好，首领…大人。”魏陵努力压下喉头的干涩，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温顺、无害。
“嗯。”椅背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算是回应。随后，办公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和魏陵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时间仿佛被胶水粘住，每一秒都拖得格外漫长。
魏陵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伸手探进外套口袋，摸索出烟盒，熟练地弹出一根，叼在唇间。“首领…您抽烟吗？”他试探着问，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咳。”椅背后传来一声短促的轻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我不抽。”
“哦，”魏陵的声音陡然轻松了几分，甚至带上点漫不经心，“那我抽了。”话音未落，“嚓”的一声轻响，打火机的火苗跳跃起来，点燃了香烟。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腾，试图驱散这无形的压力。
“那个…”椅背后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似乎找回了一点掌控感，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刻意的威严，“我听小四喜说，你想加入我们基里艾洛德人的…伟大事业？”那个词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是的，首领大人，”魏陵立刻挺直了些脊背，烟雾后的眼神却锐利如刀，“希望您不要嫌弃我。”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么，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想回到我的故乡。”魏陵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是他在外面等待四喜时，早已在脑海中反复打磨过的答案。
“你的故乡在哪？”追问紧随而至。
“奥里里亚。”魏陵毫不犹豫地吐出这个遥远星系边缘的名字。
“哦？奥里里亚么？”椅背后的声音拉长了调子，仿佛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我去过那个地方。但我记得，它是在银河系的边缘吧？你…真的是奥里里亚人？”
“是的。”魏陵的回答依旧干脆，但心底那丝心虚却如同烟雾般悄然扩散开。
“那你是怎么来到地球上的？”椅背后的声音带着审视，“奥里里亚与地球的距离，可不是轻易能跨越的深渊。”
“我的故乡…曾被高等星球入侵，”魏陵面不改色地继续编织着谎言，“我是被他们强行掳掠，带到地球上的流亡者。”
“高等星球入侵？”那声音顿了顿，透出几分虚假的惋惜，“原来如此。真是…可惜了。那里曾经，很美丽。” 这番故作姿态的说辞，却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魏陵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这家伙根本就没去过奥里里亚！他在试探！
不能再拖了！魏陵猛地掐灭了烟蒂，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营造的激动与恳切：“还请首领，一定要帮助我回到我的故乡！大恩大德，我魏陵永生难忘！”他几乎要向前一步。
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让椅背后的人明显滞了几秒。“放心，放心，”那声音才重新响起，带着安抚的腔调，“既然你是为我们基里艾洛德人效力，这样简单的愿望，我自然会帮你实现。”
“那就太感谢您了，首领大人。”魏陵垂下眼睑，掩去其中的冰冷，语气却保持着恭顺。
“不必客气。小四喜都跟我说了，你和他出生入死好几次。”椅背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虚假的热络，“我们基里艾洛德人，对于帮助过我们的朋友，一向…十分慷慨。”
“对对对…”魏陵扯动嘴角，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无声地附和着。
“那么，”声音一转，切入正题，“小四喜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究竟要做的，是怎样一件…伟大事业？”
“没有。”魏陵矢口否认。虽然四喜透露过，但他需要让这个藏头露尾的首领亲口说出来，或许能窥见更深的东西。
“这样啊…”椅背后的人似乎在斟酌词句，“你知道…齐杰拉花吗？”
“知道，”魏陵的声音冷了下来，“它的花粉能让人上瘾。”
“不不不！”那声音立刻激烈地反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纠正，“那可不是简单的‘上瘾’！那是净化！是神圣的洗礼！你明白吗？”他仿佛被点燃了某种激情，“人类！这些寄生在地球上的毒瘤！贪婪、软弱、满心邪恶！这颗星球需要彻底的净化！而齐杰拉花，就是神赐予我们的，最完美的工具！”
魏陵沉默着，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但椅背后的人沉浸在自己的狂热宣言中，毫无察觉。
“这神圣之花，就是最公正的筛子！”声音越发高亢激昂，“意志坚定、灵魂纯净高尚的人，会本能地抗拒它！只有那些内心腐朽、沉溺于低级欲望的渣滓！他们软弱无能！连花粉的诱惑都无法抵挡，又如何能克制内心的恶念？他们注定成为花粉的奴隶！成为滋养齐杰拉、净化这颗星球的…养料！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那声音里的残忍和扭曲的“正义感”让魏陵胃里一阵翻腾。他再也按捺不住，带着压抑的愠怒打断道：“可是…这样做，不会太极端了吗？！”
“嗯？”狂热的宣讲戛然而止，声音里透出被打断的不悦和一丝诧异，“极端？不！”它斩钉截铁地否定，“如今的地球，邪恶之人多如牛毛！远超善良者！更何况…”声音转为一种冷酷的漠然，“任何伟大的事业，都…需要必要的牺牲。”
“所以，那些吸食过花粉的人，连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配拥有？！”魏陵的声音陡然拔高，怒火终于冲破伪装的堤坝，他几乎要拍案而起，“这就是你们基里艾洛德人所谓的‘净化’？！简直荒谬！”
空气瞬间凝固。
椅背后的人，即使是再迟钝，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愤怒。
“你刚才说的话…”那声音幽幽响起，冰冷得如同淬毒的刀锋，“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让我…非常、非常不爽的人。”
魏陵毫不退让，同样冰冷的声线如同寒流对冲：“那真是巧了。你说的话，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
“一个我一直都想…杀掉的人！”
死寂！
沉重的黑色老板椅，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终于缓缓地、缓缓地转动过来。
皮革摩擦地面的轻微声响，在此刻如同惊雷。
当那张隐藏在阴影后的脸孔，彻底暴露在魏陵眼前时，两人瞳孔同时剧烈收缩，震惊与刻骨的仇恨瞬间点燃了整个空间！
“炎魔！！！”魏陵的怒吼撕裂了寂静。
“特利迦！！！”转椅上的男人，眼中同样爆发出骇人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