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南市的午后,难得地铺满了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在经历多次战斗而略显破败的街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辆线条流畅优雅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如同滑行般悄然驶过空旷的街面。驾驶座上,魏陵一手随意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搁在降下的车窗边沿,感受着微凉的、带着些许尘土气息的风拂过脸庞。这车是周民川特批的“行动经费”,此刻却成了他难得片刻闲暇的载体。
“天气倒是不错。”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旁的人说。
副驾上的顾天娇,目光没有离开窗外。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行人稀稀拉拉,步履匆匆,许多商铺大门紧闭,橱窗蒙尘,甚至有些建筑还残留着巨大爪痕或能量冲击后的焦黑印记,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是啊……只是这街道,冷清得让人心里发空。”
“正常,”魏陵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怪兽造成的破坏太大,尤其昌南,战斗最频繁。能走的,都想办法搬走了。”他顿了顿,补充道,“留下的,要么是故土难离,要么是……别无选择。”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引擎低沉而悦耳的轰鸣在流淌。阳光透过挡风玻璃,在仪表盘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这份宁静,被一种无形的沉重感包裹着。
最终还是顾天娇打破了沉寂,她的问题直指核心:“魏陵,你打算怎么找到那些黑暗巨人?”
魏陵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几下,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街景,看向某个未知的黑暗角落。“找到他们,不难。”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只要我变身为特利迦,在这个城市现身。就像黑暗中的灯塔,他们……尤其是卡尔蜜拉,一定会被吸引过来。这是最直接的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眉宇间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语气也随之低沉下去:“只是……”
“只是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对吗?”顾天娇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犹疑,侧过头,目光直视着他,“特别是卡尔蜜拉。毕竟……你们曾经……”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未尽之意清晰无比——那纠缠着爱恨与背叛的过往,是魏陵心中一道难以愈合的旧伤。
魏陵没有否认,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下颌线绷紧了些许。“是有些纠结。”他承认道,随即,眼神中的那丝柔软迅速被钢铁般的意志取代,“但是,他们给地球埋下如此巨大的隐患,将无数无辜者置于险境。不论过去如何,这次,我绝不会优柔寡断,更不会有什么……圣母心!”他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如果他们愿意悬崖勒马,停止作恶,自然最好。如果不愿意……”魏陵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如同淬火的利刃,“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地球,是他必须守护的底线。这条线,不容任何人、任何存在践踏,即便是……故人。
顾天娇看着他坚毅的侧脸,感受到那份不容置疑的决心,默默点了点头。随即,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略带促狭的弧度,指了指身下价值不菲的真皮座椅:“所以……你特意找周局批了这么一辆‘低调’的好车,然后在几乎空了的城里晃悠,就是为了酝酿情绪,等他们主动送上门?”她的眼神带着探究,“还是说,有别的计划?”
“啊……这个……”刚才还气势如虹的魏陵,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脸上浮现出一丝被抓包的窘迫,他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声音都低了几分,“其实……就是想开开看,过过瘾。”
顾天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额角仿佛真的垂下几道看不见的黑线。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头转向窗外,留给魏陵一个无言的后脑勺——对这位有时会脱线的搭档兼战友,她实在有些无言以对。
车子又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小半圈。阳光带来的暖意让魏陵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有点渴了。”他打了个方向盘,将帕拉梅拉平稳地滑到路边一个相对完好的便利店旁停下,“去买点喝的吧?我要珍珠奶茶加椰果。”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
顾天娇也解开安全带,准备推门下车。
然而,就在魏陵的脚刚踏上人行道粗糙地面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一顿。一种极其细微、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掠过他敏锐的感知神经。他的眉头倏地皱紧,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如鹰隼,迅速扫视着周围看似寻常的街景。
“天娇,”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感,“你先去买。买完就在车边等我,哪里也别去。”
顾天娇推门的动作停住,瞬间明白了什么。她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只是迅速而郑重地点了下头:“明白。”多年的并肩作战,早已让她对魏陵的这种状态无比熟悉——他发现了猎物,或者……危险。
魏陵没有再看她,右手闪电般探入口袋,精准地扣动了那个描绘着蓝色流线纹路的“空中型”密钥。
嗡——!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能量嗡鸣。
下一刹那,原地只留下一道几乎难以捕捉的淡蓝色残影,魏陵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无踪。
**——**
距离停车点不远,一条被高大残破建筑阴影完全吞噬的狭窄后巷,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光线在这里吝啬地挣扎着,勉强勾勒出坑洼的地面和斑驳的墙壁。
一个穿着宽大黑色连帽卫衣的年轻人,紧张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步三回头,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猛地一猫腰,闪身钻进巷子深处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不起眼的破旧木门。
门内是个堆满杂物的狭小空间,光线昏暗。一个穿着明显不合时宜、略显滑稽的黑色貂皮大衣的光头壮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矮小的木制板凳上,姿态悠闲地啜饮着一杯颜色浑浊的柠檬水,与这肮脏的环境形成诡异反差。
“你来了。”光头的声音带着一种故作深沉的沙哑。
“哥,您吩咐的东西,俺都做好了。”卫衣青年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带着乡土气的年轻脸庞,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对着光头露出讨好又带着点局促的笑容。
“啧!”光头不满地咂了下嘴,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里的柠檬水杯重重顿在旁边的破木箱上,“说了多少遍了!咱们是专业团队!专业!懂不懂?能不能好好练练你的普通话!能不能?!我把你从村里带出来,是让你来大城市见世面、挣大钱的!不是让你一口一个‘俺’的!这叫不专业!懂不懂?要不我费劲给你弄这身‘制服’干啥?就讲究个专业形象!”他指着青年身上那件明显大了几号、洗得发白的廉价卫衣,语气恨铁不成钢。
“俺……俺知道了,”青年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着,眼神却瞟向光头身上那件油光水滑的貂皮,“不过这衣服……不是大哥恁昨晚上从那个晾衣杆上……呃,弄来的么?也算制服?”
“你!!”光头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涨红,指着青年的手指都在抖,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烦躁地一摆手,“算了算了!朽木不可雕!说正事,你今天的‘战果’怎么样?”
“哦哦!”青年立马来了精神,脸上堆起笑容,献宝似的说,“可好卖了!俺今天把那些‘花糖’都卖出去了!赚了不少钱哩!那些学生娃可爱吃了!”他从鼓囊囊的裤兜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
“哼,那是当然!”光头脸上重新浮起得意的神色,小眼睛里闪着精光,“谁能想到,咱们能把那些‘东西’的花粉,掺进糖果里?神不知鬼不觉!人类的那些破机器,屁都检测不出来!这可是咱们首领想出来的高招!”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貂毛领子随之抖动。
“首领可真是太牛皮了!”青年立刻送上马屁,随即又搓了搓手,脸上露出憨厚又急切的表情,“不过……大哥诶,俺的工资,首领啥时候能给俺结了啊?都干好些天了……”他眼巴巴地看着光头。
光头闻言,脸上的得意瞬间收敛,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小栓啊,你这个人啊,格局!格局要放大一点!咱们组织实力雄厚,前途无量!能看上你,培养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怎么能光盯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呢?要为组织的事业奋斗!懂不懂?等组织大业成了,钱算什么?女人算什么?到时候,你想要啥没有?现在谈报酬,太肤浅了!”
“俺不!”名叫小栓的青年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倔劲儿也上来了,“俺跟着恁出来,就是要攒钱回去娶媳妇咧!俺的小芳还在村里等着俺咧!说好了一天一百块钱的!恁得给俺!”他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你小子!”光头被他的犟劲儿气得够呛,猛地从小板凳上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怎么就这么不开窍,眼光这么短浅呢!那个什么小芳,一个乡下村姑,以后能配得上你吗?等你跟着组织发达了,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找不到?到时候你还看得上她?”
“俺不要!俺就要俺的小芳!俺的小芳就是最好的!”小栓也急了,声音提高了几分,“恁赶紧给俺工钱!恁昨天也说今天给,结果恁还给那个手机里跳舞的‘不吃香菜’转钱咧!俺都看见了!恁有钱给她,咋没钱给俺?”
“我靠!”光头被揭了老底,脸上顿时挂不住了,恼羞成怒地摸了摸自己油亮的脑门,语气变得烦躁,“你这傻小子怎么这么犟呢?行行行!这样,大哥我这两天……呃,账户有点小问题,限额了!你等两天,就两天!我肯定给你!连本带利!”
“俺不信!”小栓这次铁了心,往前逼了一步,“恁昨天也是这么说咧!恁骗俺!”长期被拖欠工资的委屈和愤怒涌了上来,他双眼通红,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猛地抄起墙角倚着的一把破扫帚,横在身前,声音带着哭腔和豁出去的蛮横,“恁不给俺工钱……俺……俺就跟恁拼了!”
“跟我拼命?!”光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瞬间布满阴霾,眼神变得极其危险,“你个小傻呗,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老子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你!”他狞笑着,一步步向拿着扫帚、色厉内荏的小栓逼近。
随着他的逼近,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更恐怖的是,他的右手掌心,毫无征兆地“腾”地燃起了一团粘稠、跳跃、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火焰!火焰无声地燃烧着,将光头那张狰狞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亲娘咧!手上会着火!”小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破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腿发软,唯一的念头就是转身逃跑。
“想跑?晚了!”光头眼中凶光爆射,一个箭步上前,速度快得惊人!他那覆盖着黑色火焰的右手蓄势待发,左手则如同铁钳般,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扼住了小栓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得双脚离地!
“真是给脸不要脸!愚蠢的人类,果然无可救药!”光头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残忍的快意。燃烧着黑焰的右手,带着毁灭的气息,朝着小栓惊恐扭曲的脸庞,狠狠抓下!
就在那致命黑焰即将吞噬小栓的瞬间——
“喜哥,”一道淡然、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调侃意味的声音,突兀地在阴暗小屋的门口响起,“一段时间不见,你这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凶悍了?”
这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精准地劈在光头的神经上!
他那只燃烧着黑焰的右手,硬生生僵在了距离小栓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动作戛然而止。
光头——四喜,猛地抬起头,布满凶戾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瞪向门口。逆着巷口微弱的光线,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姿态闲适,仿佛只是路过。
当看清那张脸时,四喜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凶狠瞬间被一种混合着震惊、错愕、甚至还有一丝……旧日情谊的复杂表情取代。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扼住小栓脖子的手,任由那吓瘫的青年像滩烂泥一样滑倒在地,只顾着发出那声充满戏剧性的惊呼:
“我焯!魏陵!我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