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此处,皆不由得暗暗为吴摇凰捏了一把汗。
原以为吴摇凰如今安然无恙,想来她复仇必然十分顺利,没成想竟然如此艰险,甚至几乎丧命。
可转念一想,那吴守道乃是八境高手,又练就一身邪功,岂能轻易就能被杀死的呢......
吴摇凰缓缓地闭上眼睛,喘息了一阵,方又道:“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祁三他们破门而入,各自挥动手中的兵刃,呐喊着,不顾一切得朝吴守道砍去......”
众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苏凌心中稍定,方道:“那吴守道本就身受重伤,内息已乱,走火入魔,如今祁三他们杀进来,这吴守道必死!”
吴摇凰满是痛苦神情,声音凄然道:“那吴守道见祁三他们突然杀进来,这才明白了一切,也终于意识到了我们是一伙的,今日做了这局,就是要取他性命,他只得放弃我,一脚将我从榻上狠狠地踹到角落里,我只感觉剧痛无比,想要动弹却是不能......”
“那吴守道困兽犹斗,大吼连连,晃动双掌,跳到祁三他们近前,劈手就朝着一位弟兄头顶便打,出手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位弟兄被他一掌击碎了头颅......然后那吴守道夺了他的朴刀,孤注一掷调动他残余内息,浑身黑气弥漫,宛如魔鬼一般,祁三众人虽然心惊,却无一人退后,将吴守道围在当中,拼了命地发动进攻!......”
“然而,就是这样,那吴守道还兀自不倒,一个人与祁三等十数位兄弟死斗,更是杀了七八名兄弟......”
说到这里,吴摇凰情难自抑,痛哭失声道:“这些兄弟,都是善良的人,他们是为我而死的,都是为了我啊!......”
凄然的声音,惊动了邻桌正与吴率教他们聊天的祁三等人,他们也不由得身体一颤,心如刀绞,虎目有泪。
“唉,这一战,果真惨烈,这些弟兄......都是堂堂的汉子!”苏凌仰天长叹。
一旁的林不浪也紧锁眉头,张芷月默默流泪,边瑾儿已然哭倒在她的怀中。
温芳华也紧咬牙关,泪水在眸中打转,她当是想起了当年渤海城中,为了保护她前赴后继,死难的揽海阁众兄弟。
或许,没有人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然而,逝去的是活生生的生命,鲜活的,有血有肉的生命!
每一个善良而热血的逝者,都值得被每一个活着的人铭记!
吴摇凰声音悲切,喃喃说道:“到最后,众位兄弟见若再这样打下去,怕是会被吴守道屠戮殆尽,于是他们各个奋不顾身,嘶吼着,朝吴守道扑去,没有任何的招式,也没有任何的搏杀,就是最本能地朝吴守道猛扑,然后有的兄弟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有的兄弟拦腰将他制住,有的兄弟干脆张开嘴,狠狠地撕咬着吴守道的身体......这样一来,吴守道难以首尾相顾,被这些悍不畏死的兄弟们就这样死死的钳制住,动弹不得,然而,他却还在拼命的挣扎中,连毙了数名兄弟......”
“就是这些兄弟,他们到死都没有松开吴守道,他们的手死死地抠进吴守道的肉里,他们的嘴死死的咬住吴守道不放,至死都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汉子!他们都是汉子!......”苏凌神情激荡,朗声称赞道。
“那吴守道终于害怕了,他知道这样下去,一旦他的内息消耗殆尽,只有死路一条,他开始不甘的吼叫,他问祁三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他一直都如此的信任祁三......”
“为了那些被吴守道这个丧尽天良的人所出卖而死的兄弟!为了青羽军的弟兄!这些人,都是当年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生死与共的兄弟,如此血仇,我们怎能不恨!如此血仇,我们怎能不报!”
一旁的祁三等人霍然站起,朗声喊道,其声铮铮。
吴摇凰泪流满面,朝他们不住地点头,祁三等人亦是满眼热泪,点头回应。
“终于,祁三冲我大喊,小姐,摇凰小姐,我们拼死制住了这畜生,你要振作起来,杀了他!快!”
吴摇凰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祁三的呐喊,眼前兄弟的惨死,终于让我变得清醒起来,我忍着剧痛勉强地站起来,然后从地上捡起一位死难兄弟的朴刀,一步一步的逼近吴守道......那吴守道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无尽的惊恐,他放弃了挣扎,开始哀嚎着求我......而我却再也不想听他说哪怕一句话......”
“我高高的将带血的朴刀举过头顶,就想一刀将他的头颅砍下......然而,却在最后时刻,我还是改变了主意,并没有立时就杀了他......”
众人闻言,震惊无比,苏凌眉头一蹙,急问出口道:“师妹......为何你到了这般时候,竟然心慈面软起来了?......”
吴摇凰凄然惨笑,缓缓摇头道:“非是吴摇凰心慈面软,也非是吴摇凰想要放那畜生一条活路......”
她的声音冷漠之中,带着无尽的恨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那吴守道,人面兽心......杀死我的父母,夺我清白,毁我声誉,出卖兄弟朋友......所做之恶,罄竹难书!......若是被一刀斩了人头,这样的死法,岂不是未免有些太便宜了他么!”
“我要让他血债血偿,要他对我做下的恶,对每个人做下的恶,统统都报应在他的身上!他死不足惜......但是,我要让他受尽折磨,然后痛苦的死去,让他永远不得超生!”
吴摇凰的声音,既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诅咒。
众人的心中不由的泛起阵阵冷意,看向吴摇凰的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但是转念一想,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是换做自己,怕是也会如此做。
“所以,我趁那吴守道惶恐之际,用最快的速度点中他的穴道,随即他昏死了过去......”
“看着他缓缓地倒在地上,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手上的朴刀划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切犹如噩梦,而这噩梦,终于就要醒来......”吴摇凰喃喃说道。
“我环顾四周,发现原本十几位兄弟,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带上祁三,只剩下了六位兄弟......而他们便是如今我这吴家客栈的六位兄弟......”吴摇凰说着,深深的看向祁三他们。
祁三六人也一脸的悲戚,想起死去的弟兄,心如刀绞。
“所以,苏师兄......你现在明白了吧,为什么我听到你们抓了祁三他们,用他们的生命要挟我的时候,我宁愿替他们而死的原因了吧......名义上,我是主人,实际上,我们都是兄弟,生死与共的兄弟啊!”吴摇凰喃喃地说着,泪流满面。
“小姐......”祁三等人颤声唤道,皆单膝跪地,抱拳拱手。
“祁三......你们起来,吴摇凰说过的,其他的兄弟都死了,咱们六个,生在一处,死在一起!......”
“小姐!......”
苏凌蓦地长身而起,大步走到祁三众人面前,整了整衣衫,郑重地朝他们一躬扫地。
慌的祁三赶紧上前,就要搀扶。
苏凌却正色道:“诸位兄弟......解释铁骨铮铮的热血汉子,为了苏某的师妹,不惜失去生命,可以说,没有诸位兄弟舍生忘死,我师妹不可能活到现在......诸位兄弟在上,请受我这个做师兄的......一拜!”
言罢,苏凌无比郑重地朝着祁三六人拜了一拜。
祁三六人见状,正向前来将苏凌扶住,祁三道:“苏长史不必如此,我等眼睁睁地看着小姐遭难,却无能为力,更没有立时出手相助,苏长史如此大礼,祁三和众位兄弟,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众人这才又归座,苏凌问道:“师妹,接下来你如何处置那吴守道的......”
吴摇凰收拾心情,方道:“我在祁三他们的帮助下,就在那往生崖前,搭起了一座灵堂,然后我们皆着孝服,祭拜了我的父母,寇惟中和寇洛弘,还有被吴守道出卖而死难的兄弟们,那日我长跪在往生崖前,默默祷告,我想他们定然可以安息了,因为......血海深仇,终于得报了!......”
“此时那吴守道早已醒来,我已然让祁三他们将吴守道捆在了往生崖前的一棵古树上,他早已惊慌失措,不惜摇尾乞怜,向我乞求给他一条活路,我如何能答应!......”
“我毫不犹豫地用这枚匕首,缓慢而决绝地挑断了他的脚筋手筋,每次那匕首刺入吴守道的身体,他都会发出如杀猪般的惨叫......最后,当我让祁三把他的绑绳解开之后,他已然成了一摊烂泥,委顿在地上,不住地呻吟哀嚎......我冷冷看着,我告诉他,今日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这就是他的报应!......然后,我命人将那风尘女架来,在她恐惧而绝望的哀求下,一刀插进了她的心脏,然后我亲自将这对狗男女,推下了万丈悬崖!......我看着他们的身躯逐渐被沉沉的雾霭吞噬,那一刻,我终于放声大哭,我朝着那万丈深渊哭喊着寇洛弘的名字......我哭喊着,我希望他能够看到,能够感应到,吴摇凰忍辱偷生了这么多年,终于报了大仇了!终于解脱了!......”
“想必寇洛弘,还有我的父母,那些被吴守道所害的人们,也终将可以安息了吧!......”吴摇凰道。
众人这才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
苏凌缓缓道:“虽然我并不喜欢折磨一个必死之人,但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吴守道所遭受的一切,皆是他恶贯满盈,罪有应得,皆是他的报应!”
吴摇凰点了点头道:“多谢师兄理解......吴守道便是落了这个结局,如今此事已经过去多年,然而每每提起,我都会痛入骨髓,若是可以,这段往事,吴摇凰愿永远都不要记起!”
“这件事之后,我告诉祁三他们,这吴守道毕竟是朝廷的杂号将军,由于他的伪善,朝廷对他也颇多关注,如今他已然死了,朝廷必然会过问此事,若是处理不好,我们也难免有杀身之祸。”
“我们便商量了一个办法,由祁三牵头,将还留在青淄镇的那些老人家们都请到了吴氏山庄,然后散尽吴氏山庄不义之财,接济他们,而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保守秘密,替我们保守秘密,只要他们不说,吴守道的死因真相,终将永久封存!”
“这些青淄镇的百姓,真的愿意如此做?......”林不浪有些怀疑道。
吴摇凰淡淡一笑道:“自然愿意,青淄镇从一派兴旺之气,变成了如今这荒芜模样,就是因为吴守道暗中迫害这镇中百姓,才导致镇中百姓流失,只有这些老弱病残在镇中苟延残喘,所以百姓亦深恨吴守道这个狗贼,如今我杀了吴守道,也算替百姓们报仇雪恨了,他们自然会替我们保密......而且,青淄镇荒废之后,无数的匪盗前来滋扰生事,甚至那些披着人皮,却丧尽天良的官府,也巧取豪夺,压榨这些一穷二白的百姓,所以,青淄镇的百姓自然不会向着官府,对付我们......”
“不仅如此,我与祁三商量之后,散尽了吴氏山庄的财产,然后做了一出走水火焚山庄的戏码,将整个山庄付之一炬,只留下了这吴家客栈遮人耳目,对外,对朝廷声称吴守道死于大火,尸体无存......”
众人连连点头,皆赞吴摇凰好心思。
苏凌却微微皱眉道:“朝廷就没有怀疑过?......”
吴摇凰点了点头道:“自然怀疑,吴守道生前沽名钓誉,与朝廷清流沆瀣一气,如今他死了,那清流朝臣如何肯死心,所以以当朝大鸿胪孔鹤臣为首,借朝廷调查名义,自县里,到府台,到朝廷户部吏部,都派出了一拨又一拨的官差前来调查吴守道身死之事......”
“好在青淄镇的百姓良善,知道我乃苦命之人,对我同情,所以他们问不出什么,而吴氏山庄已然焚毁,吴守道的尸体又坠入深渊,他们根本无从查起......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而我跟祁三他们六人,便暗中以吴家客栈为掩护,明面之上经营客栈,宣称此乃吴守道的产业,为了留个念想,无论客栈经营多么艰难,也要维持下去,实则乃是利用这客栈,暗中收拾那些匪盗和不义的贪官污吏,杀了他们,为民除害,夺了他们的财产,分给镇中可怜的百姓......”
吴摇凰深深的舒了口气道:“所以,直到现在,这吴家客栈一直没有改名,我也没有改姓,虽然我深恨吴守道,但是......为了将这出戏一直唱下去,我不得不如此妥协......毕竟,吴守道的吴,肮脏而无耻,可我吴摇凰,从来做的都是问心无愧的事!......这便是吴家客栈没有改名,我吴摇凰一直唤作吴摇凰的原因......”
苏凌点头,颇为感慨道:“怪不得,我们昨日进镇,便觉得镇中百姓似乎对你们都是赞美之词,更是对我们有深深的忌惮,甚至避走不见,原来他们是自发的掩护你们啊......”
“为民者,民恒爱之,千古一理!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他们对百姓好,在百姓眼中就是好人,若是反之,就算是官府朝廷,也会被百姓所唾弃!......这青淄镇,不就是如此么......”苏凌沉声说道。
苏凌忽地又想起一事,遂开口又问道:“师妹,之前你曾说过,无心大师,也就是北儒圣边前辈,曾经说过,要你在此处等一个人的到来,不知此人是谁,无心大师为何要师妹在此等候他呢?......”
吴摇凰闻言,扑哧一笑,与祁三等人对视一眼,随即朝苏凌展颜笑道:“师兄,您莫非是明知故问么?无心大师,也就是边章前辈,要摇凰等的人,不就是师兄你么......”
“等我?......边师叔竟然让师妹等的人是我......苏凌,这是为何啊?”
别说苏凌有些讶然,便是林不浪等人也是无比讶然地看向吴摇凰。
吴摇凰掩唇一笑,遂道:“师兄莫要怀疑,边章前辈要我等的人,就是师兄你,不瞒师兄,便是师尊能够收我为弟子,传我功夫和魅术,这其中,也是有师兄你的原因......”
苏凌更加的糊涂了,理了半晌思路,却是毫无头绪,只得讷讷开口道:“师妹,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可是真的糊涂了......”
“师兄啊,你先不忙问我,我先问问师兄,您唤边前辈为师叔,是因为师尊的缘故么?师尊与边前辈乃是多年至交好友,所以你才有此称呼的不成?”
苏凌摇头道:“实不相瞒,并非如此,我其实一直都不知道,大祭司与边师叔乃是多年好友,而且师妹,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其实也不能算是你的师兄,因为大祭司前辈他不过是教会了我孤心八剑,而且更是言明,我与他并无师徒之名......所以,若真的论起这些,苏凌也只能算是你的半个师兄吧!”
“而我之所以唤边师叔为师叔,是因为我真正的师尊,乃是离忧山轩辕阁阁主轩辕鬼谷......边师叔与我师尊亦有交情,除此之外,我医道上的师尊元化,更与边师叔又多年交情,所以,这声边师叔,是从元化师尊那里论起的......”
苏凌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额......师妹,我知道乍听之下,可能这里面的关系有些乱,不知师妹你能不能明白!”
吴摇凰想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系,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啊......师兄啊,摇凰不仅明白了你与边前辈还有我师尊以及元化前辈的关系,更明白了,为什么师尊也好,还是边前辈也罢,一直要师妹在吴家客栈等你前来,甚至一遍一遍的强调,只要师兄你一日不至,这吴家客栈便要一日存在下去,而我吴摇凰更要一直的在这里等着师兄出现的原因了!”
这一句话,说得苏凌更为诧异起来,原先边章让吴摇凰等自己前来,苏凌已然有些想不明白,结果现在吴摇凰又说连大祭司都要他等自己前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苏凌实在掰扯不清,只得苦笑道:“师妹,还望你替师兄指点迷津吧......边师叔和大祭司,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又到底为什么执着于要你等我前来呢......如今师妹大仇得报,苏凌来不来的,已经对你没有什么帮助了......边师叔和大祭司,为什么还要......”
吴摇凰扑哧一笑道:“苏师兄,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么?其实师尊传你孤心八式,就是等的,你我相遇的这一天啊......而且,在他传你此绝技之前,他早就知道了你,只是苏师兄对他早就知道你这件事,一无所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