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潇潇见顾寻真一直杵在跟前也不作个决断出来,她实在没忍住:“顾郎君,若你一直这么瞻前顾后,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京城不缺好儿郎,岳小姐不是非你不可。”
“就算京中那些人岳家看不上,每年科举还有那么多士子,即使门第差了些,照岳小姐兄姐对她的疼宠程度,直接寻个才貌俱佳、性情好又体贴的夫婿入赘未尝不可。”
林乔计划之所以失败,因为她下意识觉得每个人都一样,无论富贵与门第。
但对于这些自小在京中长大的世家子弟们,一个俊俏侍卫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算不得威胁,顾寻真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虽说你们两家是世交才结了这门亲,倘若岳小姐不同意,你当真以为岳家没法子取消这门亲事吗?”
要问许潇潇是如何知道的,还得多亏了岳寒雁之前在水榭将她知道的各种小道消息讲了个遍,包括他们自己家。
她母亲皇甫汐乃前朝王室遗孤,其外祖父外祖母皆是有名的善人,不慕名利,清心寡欲,算的上前朝腐朽王室中的一股清流。
当年正是他们帮着先帝开了朝阳门,前朝末帝愤怒之下派人将皇甫汐一家杀尽,而她因年纪最小被兄姐护着才逃过一劫。
先帝感念他们的付出想立其为长平郡主,但皇甫汐并不愿意,只求先帝不要将王府收回。先帝越发愧疚,也并未隐瞒他们一家的功绩,盛京上下得知后无不敬佩。
她及笄那年大家都在猜皇甫汐日后会选何人做夫婿时,她却直接守在会试榜下挑中了一位穷举子——岳北,时任监察御史。
在岳寒雁口中,这些年她爹娘相敬如宾很是恩爱。但他爹因常年四处巡游,总会给她带一两个小娘回来,要说多喜欢也谈不上,因为他爹连人名字都分不清。
她娘也懒得管,岳北一出远门,一屋子女人便凑在一起推牌九、碎嘴、逗孩子。
岳寒雁出生时前头已经有了好些个兄长姐姐,皇甫汐将家中所有子女皆视为己出,为他们尽心谋划,所以他们也十分疼爱岳寒雁这个幼妹。
每年年节岳家门前的节礼最多,几乎有一半都是岳家后辈从各地寄回来的。
许潇潇双手交叠在腹前,端端正正跪坐在那儿,一袭轻纱水色襦裙衬得她整个人柔弱无害,吐出的每个字却像重锤一般不断敲打顾寻真的脑子。
若是方才那人顾寻真还能同她吵上一吵,偏偏许潇潇说话的声音堪称温柔。
“试问你除了家世还有什么,垫底的武举成绩、拖后腿的顾三公子、拎不清的祖母还是不懂避嫌的青梅?”
说罢,许潇潇轻抿一口茶,仪态优雅,全然不顾顾寻真涨得通红的脸,在楼子穆惊讶的眼神中继续道:“你那青梅我并不了解,对其品性我也不做评价。但你就没细想过世上当真有那么多巧合吗?回回你与岳小姐见面总有她掺和,每次都是不欢而散,你是她养的一条狗吗,扔块骨头你就乐颠颠叼着凑上去。”
“当然,这都是我的片面之词,毕竟我也是听来的。若顾郎君有异议不妨将你那好青梅叫醒与我对峙一二。”
楼子穆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那个软包子许潇潇吗!
他听来听去也了解了个大概,顾寻真那青梅他也见识过,从前参加顾家的宴会时,明知顾寻真有婚约在身她却以女主人自居,若不知情的还以为与顾寻真有婚约的人是她。
偏偏顾家和岳家都是体面人,愣是让她上蹿下跳好些时日。
祖母当时就警告他,日后给她找孙媳妇绝对不能找这种不知分寸和礼数的姑娘。
而顾寻真又是个傻锤,出了名的老实,老实到京中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忍心欺负他。
这怕是头一次有人骂他是狗,骂人的还是许潇潇。
“可她叫我顾哥哥,人家拿我当亲哥对待,我总不能……”
顾寻真在林乔突然回头堪称杀人的眼神中及时住了嘴。
许潇潇捧着茶盏的手抖了抖,心里叹了口气,她不该多嘴的。
楼子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贴在他耳边掐着嗓子唤了声:“顾哥哥~”
顾寻真浑身一激灵,搓着双臂道:“楼子穆你恶不恶心!”
楼子穆直接翻身下马,抱住他结实的臂膀往他肩头一靠,扭捏道:“顾哥哥~顾哥哥~人家只拿你当哥哥,你那匹马给我骑骑呗。”
顾寻真像甩狗皮膏药似的瞬间离了他几丈远:“滚远点!”
许潇潇在旁憋着笑。
楼子穆双手叉腰:“嚯,你看不起我!凭什么人家叫你一声顾哥哥你就当亲妹子,我叫一声就不能当你亲弟了吗?怎么,换个女的你就不恶心了是吗?”
顾寻真许是被楼子穆刺激的,脑子里那根筋突然就拐过了弯,像是顿悟般骤然僵在那儿。
楼子穆也不再逗他,走过去拍了拍他肩头:“顾寻真,你好好想想吧,你那青梅是只对你一人这样还是对你那两个兄弟也这样。她若真拿你当亲哥,你见过她关心你那两个兄弟的样子吗?”
“岳小姐是个好姑娘,你不珍惜有的是人珍惜。”
毕竟不是谁都忍得了将这么一个棒槌留在身边日日气自己。
侍女见他们总算说完了,纠结半晌还是问道:“场外那姑娘……”
“楼兄,帮我个忙!”
“啊?”
顾寻真眼神炯炯:“帮我将那朋友送回去。”
“不要,我还得跑马呢。”
“我家藏书楼里有失传的墨家机关图,放家里也无用。”
楼子穆当即点头,不就是送个人嘛。
正当楼子穆打算随侍女一同离开、顾寻真去寻岳寒雁时,林乔豁然起身。
顾寻真还以为林乔又要骂他一顿,赶忙解释:“我是去找雁雁的。”
林乔并未搭理他,一双眼中弥漫着血丝,垂在双侧的手忍不住发颤。
“你们看见盛……二殿下了吗?”
众人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问,二殿下一向跳脱,谁知道他上哪儿玩去了。
侍女瞧见她头上的金钗,立刻猜到她的身份:“林小姐,方才二殿下好似骑着马顺着那条小路往山里去了。二殿下那匹马最为乖顺,身后还有侍卫跟着,您不必担心。”
——
盛泽兰与田茜馨并行在山道上,两匹马一红一白甚是惹眼。
“喂!你现在怎么不爱缠着我皇兄了?”
田茜馨今日着一身石榴红束腰长裙,长发高束,明艳而张扬。
她抬手挽弓,瞄准的那瞬间,利箭“咻”地朝远处隐在丛中的兔子射去,正中眼睛。
她微微抬着下巴,见盛泽兰一本正经骑在比他大好几倍的马上,扑哧笑出声:“什么‘喂’不‘喂’的,我有名字。”
“田小姐,你为何不缠着我皇兄了。”
田茜馨勒紧缰绳,放缓脚步:“你很希望我缠着他?”
“那……自然不是。”盛泽兰心虚地撇开眼。
他就是觉得皇兄都二十出头一把年纪,该给他娶个皇嫂回来了。
这样皇兄日后就没空管他,若他们再给他生个小侄儿侄女,他定要将皇兄这些年压榨他的事再做一遍。
整个京城他就看田家小姐顺眼,到时候还能带他一起玩。
田茜馨有些无奈:“我的二殿下,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当年我也就和你这一般大,打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我只是缠着他又没说嫁给他,你可别污蔑我。”
盛泽兰瘪瘪嘴:“我皇兄那么好,你又不吃亏。”
“你这么热情还不如找你皇兄帮我求一道圣旨,封我做个女将军什么的。”
“就你?”盛泽兰听她瞧不上自己皇兄,莫名不爽:“我表姐当上女将军的可能性都比你大!”
田茜馨冷哼一声:“就她那小身板,你信不信我一拳锤死她!”
盛泽兰不服:“有本事咱回去比一比!”
他表姐那是属于真人不露相,林乔手劲有多大他再清楚不过,抢羊那日她可是下了狠手,半点劲都没收。
“比就比!”田茜馨立刻调转马头,她上次就没吵赢林乔,这次她赢定了。
可当她驾马跑了几步回头一看,才发现盛泽兰一动不动。
“怎么?怕了?”
“本皇子才不怕!”
盛泽兰会骑马,还是太子亲手教的,可他无论怎么驱使白马始终一动不动。
就在田茜馨察觉不对劲让侍卫上前查看时,白马瞬间如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二殿下!”
不过眨眼的功夫前方就只剩一个白色的虚影。
骑马的侍卫立刻追赶,可盛泽兰那匹马是西戎进贡的战马,以速度着称,根本追不上。
山道上扬起一片片尘土,就在他们惶急无措的时候,身旁突然掠过一道疾影。
田茜馨将手中弓箭一扔:“你们立刻回去报信,将马场清出来!”
她说完又加快速度,众人只见红色衣袂从他们眼前飘过。
事发突然谁也没反应过来,除了几名骑马的侍卫跟了上去,其余人均白着一张脸。
他们经常随二殿下来西郊骑马,这条道也是常走的路,虽窄却足够平坦。
唯一谈得上危险的地方便是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处笔直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