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恰好坐在姜云晴身旁,她略一侧身便挡在二人中间。
姜夫人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这姑娘她方才见着是皇后身边青黛姑姑引的路,想来身份不凡。
她悻悻放下手,轻哼一声。
“夫人,我要吃那个!”
小女孩儿突然哭出声来拽着姜夫人衣袖使劲摇晃,姜夫人低头一看,小女孩儿想伸手去够桌上的那叠香糕,但香糕被眼疾手快的岳寒雁端在手心,还挑衅地掐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就是不给她。
姜夫人不好明面上发怒,只对一旁低头的姜云晴骂道:“你看你交的什么朋友,和你妹妹一个孩子都计较起来,一块点心护得跟个宝似的。”
姜云晴恼怒道:“娘!”
“怎么,翅膀硬了还敢冲我大呼小叫!难怪近日你这么不安分死活听不进我说的话,原是同这些人学坏了,现在给我滚回家!”
“云晴,原来这是你妹妹啊。”林乔眼神在小女孩和姜夫人之间来回逡巡,目露疑惑:“她怎么不唤姜夫人娘,唤夫人呢。”
姜夫人满腔怒气突然堵在喉间,像只被人扼住脖子的鸡。
姜云晴偷偷瞄了眼她娘铁青的脸,又低下头:“妹妹乃家中妾室所生,只是记在我娘的名下。”
“啊!抱歉姜夫人!”林乔捂着嘴不好意思道:“见夫人您这般上心还以为是您亲生的。”
林乔拿过桌上的桃酥冲小女孩招了招手,笑得温柔:“方才是姐姐不对,认错了人,这个就当作赔礼好不好。”
小女孩哪里想的到那么多,接过林乔糕点后还甜甜说了声谢谢,再看向岳寒雁时,直接拽着林乔衣袖撒娇:“漂亮姐姐,我还想吃那个可以吗?”
林乔扯出衣袖:“那是她的东西,你得问那个姐姐同不同意。”
小女孩儿又想哭,但被林乔一眨不眨盯着愣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一块糕点就闹成这样,都是些什么货色!”
姜夫人总算从方才那股劲中缓了出来,一脸嫌弃:“姜云晴,你今日若不回家日后就别想回来了!”
林乔拍拍手起身,状似不经意间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货色?姜夫人不是一直在寻我吗?”
姜夫人视线顺着往上抬,先是疑惑、再是恍然、震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明明眼中还喷着怒火却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岳寒雁没忍住笑出声,许潇潇抿了抿唇,死死按住疯狂颤抖的姜云晴。
林乔没管姜夫人作何反应,而是弯腰直视小女孩的眼睛,笑眯眯道:“你看姜夫人待你这般好,肯为了你训斥毫无错处的长姐,按规矩来讲,就算不是亲娘……”
她眼神中带着一丝谴责,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愿意唤她一声娘呢?”
“夫人!夫……娘,阿娘,手疼!”小女孩手腕被姜夫人死死拽着,但她不敢哭,眼前这个女人和她那个任人摆弄的长姐不一样。
“对咯!”林乔勾了勾手指示意岳寒雁将那香糕递来,后者堪称虔诚地奉上。
她将糕点递到小女孩眼前:“这才是乖孩子。”
小女孩刚想伸手接就被姜夫人一把扯到身后,冲她呵斥道:“吃什么吃!跟你娘一样都是眼皮子浅的贱货!”
姜夫人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浅浅行了一礼便拉着人灰溜溜走了。
“厉害。”
岳寒雁意犹未尽,三言两语就挑拨了那二人关系,日后那几个小的无论是叫姜夫人“娘”或是“夫人”,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姜云晴眼神亮晶晶看着林乔,她又学到了!
许潇潇收回视线,担忧道:“你待会回家怎么办,姜夫人不会为难你吗?”
“无妨,她除了骂我两句什么都做不了,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
骂就骂吧,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时水榭阶下突然来了名侍女,她看着亭中的四人一时没分清:“请问哪位是姜小姐。”
姜云晴疑惑道:“何事?”
此次雅集设在西郊园林,外围设有重兵把守,她们身边带的仆从也不让进,只能候在园外,这突然来人也不知是谁找她。
“安国公夫人托我给您带句话,若有难处可去寻她。”
岳寒雁见姜云晴眼里突然蓄上泪珠子,揶揄道:“还不快去给你未来婆婆道声谢。”
“岳寒雁!”姜云晴嗔怪一声,脸上迅速漫起绯色,她想了想,的确该去说声谢谢。
没做迟疑,冲林乔几人道别后就匆匆离去。
就在姜云晴离开后没多久,一阵乐声渐起。
——
林乔所在水榭正处于飞瀑顶端,又有花树遮挡,从下往上只能窥见水榭檐角,从上往下却能将场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她只隐隐约约听清两个词,什么“江南”,什么“拍卖”。
紧接着侍女们手中捧着各种叫不出名的珍宝鱼贯而入。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岳寒雁往下头瞅了瞅:“拍卖啊,都是些各地进贡的宝物,你不知道吗?”
她娘只让她来玩儿,可没说还有拍卖这回事,林乔趴在栏杆上往下探身查看:“今日雅集都来了哪些人。”
“京中五品以上官眷都来了,皇后娘娘一向节俭,若非必要一般都不会办宴会。像这样的集会尤其难得,相看也好,套近乎也好,结识权势也好,只要有子女的都会带来。”
“醉风楼那几个的家人也来了?”
岳寒雁愣了愣,突然眼睛一亮。
见许潇潇一脸懵懂,直接拉着她也同林乔一样趴在栏杆上,示意她们往下看:“那个穿紫色衣服浑身最闪的,就是钱夫人,她丈夫是鸿胪寺卿。”
“自从沈云霆沈指挥当年打退西戎签订盟约后,盛朝与西戎就有了贸易上的往来。钱夫人娘家就是跑商的,恰好赶上好时候,钱大人又管着别国使臣觐见一事,钱夫人娘家便做起了西戎的生意,是盛京公认最有钱的人家。”
“可惜啊!”岳寒雁转过身靠在围栏上:“可惜他们有个败家的儿子,这些年……”
她掰着指头数了数:“赔了可能有十条街吧。”
“十条街!”许潇潇很是惊讶,她父亲就是户部尚书,自小耳濡目染,知道盛京寸土寸金,十条街一年都够养城外好几万兵马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家就在我家隔壁,钱夫人时不时就找我娘推牌九。”岳寒雁狡黠一笑:“我偷听来的。”
“至于醉风楼其他几人皆以钱家儿子为首,整日溜鸡斗狗、不干正事。下头钱夫人身旁的那几个夫人就是他们的亲娘。”
“不过……听说顾老三也进去了,按理说他祖母应该跑得最快才是,今日都没见着人影。”
许潇潇听得一愣一愣,从前没人同她讲这些闲话,她也不爱听,但……好像也挺有趣的。
“顾老三又是谁。”林乔也不知道。
岳寒雁突然一蔫:“顾家就是我家世交,与我定亲的便是顾家老大顾寻真,顾老三是他三弟。”
许潇潇恍然大悟:“你那个和青梅纠缠不清的未来夫婿!”
她说完就后悔了,不该戳人心窝子的:“抱,抱歉。”
岳寒雁突然觉得这人有些可爱,从前倒是她听信流言先入为主了。
她上手揉了揉许潇潇软乎乎的脸蛋:“没关系,原是我该同你说一声对不起。”
许潇潇怔愣一瞬,在触及岳寒雁友善的目光中缓缓松了僵硬的肩背,露出一抹甜软的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