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障,微风拂过,蛛网上的晶莹珠帘应声而碎。
丝丝缕缕金光流入引魂铃,铃身上的彼岸花纹路闪烁了一下又渐渐湮灭。
而陆家祖坟一片惨淡,许是常年打扫的原因,火势蔓延范围并不大,有人直接吓晕被抬了回去,陆常则看着他爹的墓久久未回神。
林乔总觉着自己忘了什么,但也没多想,抬脚就走。
“儿啊!我的儿!”马旭撩着衣袍跌跌撞撞跑来,身旁跟着陆全。
陆全之前将消息告诉陆常后跟着来了陆家祖坟,一眼便见到马小公子,立刻跑回马家报信。
马旭跑得一脸热汗,喘着粗气朝四周一看,瞪着陆全:“子尧呢!”
陆全有些无语,老爷也不看看情况,这儿浑身上下最干净的就属那位了,直接去问她啊,他哪儿知道。
“他走了。”
林乔说到这儿还有些心虚,那小子可不是自愿走的。
许是方才见到那些人的惨状,马子尧就一直在林乔耳边叨叨,说他爹虽不是好人,贪财好色,但从未害过人命,这次冥婚也是因为太疼他脑子才一时没转过弯,求她放他爹一马。
这小子着实吵闹,死活不肯投胎,林乔干脆一脚将人踹了下去。
“啊……唉,走了也好。”
马旭一脸遗憾,还想着能见他乖儿最后一面。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什么!”马旭顿时精神抖擞。
“他让我劝你少吃点,多做善事,年纪大就别折腾了,别他还没投胎你就下去,给自己积点德。”
马旭脸上的伤怀还没来得及下去,就被这句话堵的不上不下。
臭小子!!
林乔刚走两步,突然一拍脑门,她想起来了!她的灰灰!
——
林乔被许家母女强硬留下做了两日客。
她不是不能偷跑,是那灰灰冲她使性子,一拽就“呃啊呃啊”叫唤,怎么也不肯走,只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灰灰是师父捡回来的,听说生下来活不了,差点就进了锅,他带回来喂了几颗药就直接扔给她。
可以说是林乔一把屎一把尿将它喂大。
那日事发突然,就将它给忘了。
还真是倔驴脾气。
“灰啊!给个面子成不?”
那母女二人的热情她实在扛不住,杨花和她姐性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做起事来雷厉风行。若不是陆春来一家被官府叫去问话,林乔觉得自己恐怕要被留着过了年再走。
灰灰好似看懂了林乔眉宇间的惆怅,头一仰、驴蹄一扬就哒哒哒往外跑。
林乔双手一拍,真是她的好灰灰。
午后的斑驳日影在林间轻盈跳跃,东风吹拂杨柳,缠缠绵绵。
许莲莺端着冒热气的菜从厨房出来时,院子里哪儿还有林乔的身影,她脸一垮,跺了跺脚:“娘!林姑娘这回真跑了!”
姨母千叮咛万嘱咐将人留下,待他们从衙门回来定要好好感谢一番,这下可好。
“什么!我又来迟了?”
马旭被陆全搀着下了马车,站在许家院外,一阵风吹着落叶从他身前席卷而过。
他不禁责怪身旁的人:“都怪你,非说要备点什么小姑娘喜欢的,磨磨蹭蹭,才耽搁这么久,连句谢都没赶上。”
“要我看那些都是俗物,直接送金啊玉的多好。”
陆全低眉顺眼:“是是是,老爷说的是。”
马旭唉声叹气,一撩袖袍:“走走走!”
“老爷,那这些东西?”
马旭瞥了眼院里傻站的许莲莺,大手一挥:“给许家那对母女吧。”
一行人风风火火来,又扬尘而去。
许莲莺看得嘴角一抽,杨花擦着手跑出来,瞥见院外堆的金银细软吓了一大跳。
经许莲莺一说,她嫌弃地瘪嘴:“等春来回来,让他送去县里救济堂。”
马家的东西她们可不敢要,就当替林姑娘积福了。
……
翌日,青阳县县衙。
“经查,陆家村二十年来以冥婚为借口,前后共谋害女子四十二人。律有常刑,杀人者死。”
“陆常,身为一族之长,不行规劝之责,纵容族人行恶事、犯恶果,草菅人命,杖二十,判秋后问斩。”
“马三,马家所雇家奴。经多人指证,此人常年鱼肉乡里,欺负孤寡,恶意伤人,行径恶劣。杖三十,徙五年,流放两千里。”
青阳县县令邓迁擦去额角的冷汗,看了眼坐在一侧的青袍官员。
青年气质温润,微弯的眉眼自带三分亲和,只见他放下茶盏,面露疑惑:“邓大人看我作甚,继续念。”
“是是是。”
邓迁清了清嗓子,惊堂木一拍:“陆萍,陆氏族人,利欲熏心,犯买卖良人罪,且致人死亡,罪加一等。杖五十,处绞刑。”
“陆大洪……”
“陆正……”
……
“望尔等谨守本分,勿再滋生事端。”
一说完,邓迁猛地灌了口茶。
这孟御史办事还当真雷厉风行,人抓回来不到两日,就什么都审完了。
堂下哭得哭,晕的晕,皆面露死灰。
邓迁心下感慨,虽说盛律明言规定禁止冥婚,但总有管不住的时候,像陆家村这般捅到台面上来的倒是头一桩,日后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倒也有先例,他只觉浑身松快。
“邓大人。”
“呃?”邓迁头皮一紧:“孟御史还有何要事?”
孟御史温和浅笑:“邓大人不必紧张,此事仍存在些许疑点,我初来此地,只是想借你点人手再去陆家村一趟。”
“嗐!还以为多大事呢,孟御史随意,招呼声就行!”
待邓迁一走,堂内就剩下孟御史和他随从:“大人,此事处罚人数过多,回京恐有人弹劾您行事严厉。”
青年站起身,抖抖肩,长伸了个懒腰:“随他们意,总归陛下不会搭理。”
长随一脸疑惑:“为何?”
“你觉得盛朝如今最缺什么?”
“……钱?”
他们这位陛下,可是出了名的爱钱。
他略微思索:“说的倒也没错,人何尝不是钱呢。”
“这陆家村害死了四十几条命,还都是女子,这得少多少人。若是陛下亲临,指不定他能将整个陆家村掀了!”
林乔在县衙外并未逗留多久,见事情已了,将家中随信件寄来的令牌揣进怀里,一人一驴便消失在人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