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年的初春,北方的寒风依旧刺骨。老灰头与猴子率领的一万五千北讨精锐,一人双马,携半月干粮,如同一条沉默的钢铁洪流,沿着太行山东麓的驰道,向北疾驰。队伍中除了惯战的幽燕老卒,还多了许多在荆襄之战中归附的北地勇士,他们熟悉塞外地理,渴望回乡与胡虏厮杀。
与此同时,襄阳城外的汉水码头上,舟船云集。陈烬站在楼船最高处,玄色大氅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他并未如韩迁所期望的那样坐镇中枢,而是决定亲率一支偏师,顺流东下,直插王敦势力的腹地。不过,他的目标并非重兵布防的江陵,而是更东面的江夏(今武汉地区)乃至九江,他要以一场大胆的穿插,搅动整个江东的棋局。
“国公,北讨偏师已过叶县,五日之内应可抵达黄河渡口。”韩迁站在身侧,低声禀报,眉宇间仍有一丝忧色,“只是,一万五千人应对五万柔然铁骑,是否太过行险?”
陈烬目光投向北方朦胧的山峦,缓缓道:“兵不在多,而在精,在用之妙。老灰头久经沙场,猴子狡黠如狐,更兼一人双马,来去如风。我要的不是他们与柔然主力决战,而是化作一柄看不见的软刀子,割其血肉,断其筋络,让吴提寝食难安。待其师老兵疲,进退维谷,便是我亲率主力北上,与刘琨里应外合,一举荡平胡尘之时。”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冷峻:“至于王敦……他若识相,固守江陵便罢。若敢出兵西犯,妄图断我归路,襄阳有邓岳和先生坐镇,足以御之。而我东进之师,便要在他心腹之地,点起一把燎原大火!”
正在此时,一骑快马沿着江岸飞驰而至,信使滚鞍下马,气喘吁吁地呈上一封火漆密信:“报!国公,北线‘鹰眼’急报!柔然前锋已抵蓟城以北百里之狐奴山,与幽州斥候发生激战!另……另有一紧要消息!”
陈烬拆开密信,快速浏览,眼中骤然爆出一团精光!信上除了汇报军情,还提及一事:被软禁在洛阳的“归命侯”司马保,其麾下一员骁将,名唤慕容翰,乃投靠晋室的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廆之侄,勇冠三军,素有威名。司马保兵败后,慕容翰亦被俘,一直羁押。此人闻听柔然入侵,竟通过旧部暗中递信,表示愿率本部鲜卑义从,戴罪立功,北击胡虏**!
“慕容翰……慕容部……”陈烬手指轻轻敲击着栏杆。慕容部是东部鲜卑一大势力,盘踞辽西,与柔然乃是世仇。慕容翰此人,他早有耳闻,确是一员难得的虎将,尤擅骑射,熟悉大漠情势。若得其助,北线如虎添翼。但,此人毕竟是降将,其心难测。
“韩先生,你如何看待慕容翰请战之事?”陈烬将密信递给韩迁。
韩迁仔细看完,沉吟道:“国公,慕容翰勇则勇矣,然其心难测。昔日随司马保,是为晋室(或为利益),今番请战,是为故主报仇?是为慕容部拓展势力?还是真心归附?难以判断。用之,恐有反复之险;不用,则失一臂助,尤其在北线兵力不足之时。”
陈烬目光闪动,忽然问道:“慕容翰在洛阳这数月,表现如何?”
韩迁回忆道:“据看守禀报,此人深居简出,不卑不亢,每日习武读书,并无怨言。曾有人以言辞试探,他只说‘败军之将,苟全性命足矣,不敢他求’,颇为沉得住气。”
“沉得住气……是个人物。”陈烬嘴角微扬,“乱世之中,谁无野心?他要的,无非是功名和部落的生存空间。我给他!传令洛阳:释慕容翰,赐甲胄兵器战马,准其召集旧部,编为北府义从骑,受北讨都督老灰头节制,即刻北上参战!告诉他,此战若立大功,前罪尽免,另有封赏!其部族眷属,朝廷好生抚恤,绝不亏待!”
这是一招险棋,亦是妙棋。用慕容翰这类鲜卑豪帅对付柔然,正可以夷制夷,发挥其长处。关键在于能否有效掌控。陈烬相信,以老灰头的手腕和当前的大势,足以驾驭。即便慕容翰有异心,在绝对实力面前,也翻不起大浪,反而能借此向天下豪杰展示自己用人不疑,海纳百川的气度。
“国公圣明!此乃千金买马骨之举!”韩迁叹服。此举若能成功,将来招降纳叛,必将事半功倍。
军令迅速传出。数日后,洛阳城北,一支约千人的骑兵队伍集结完毕。人人剽悍,鞍鞯鲜明,正是慕容翰及其旧部。慕容翰年约三旬,面容刚毅,眼眸深邃,接到命令后,他向着襄阳方向遥遥一拜,翻身上马,低喝一声:“儿郎们,随我杀胡!”千骑卷起烟尘,向北疾驰而去,很快便追上了老灰头的大军。
老灰头对慕容翰的到来,既意外又欣喜。他深知此人能力,当即委以前锋重任,命其率本部义从为大军耳目,侦察敌情。慕容翰果然不负所望,其部下精于骑射,熟悉草原习性,很快便摸清了柔然前锋的虚实和活动规律。
与此同时,陈烬的东进偏师也已准备就绪。楼船起锚,帆樯如林,顺着汉水东下。陈烬立于船头,江风拂面,心中已有定计。他不仅要击退北虏,更要借此机会,将势力彻底渗入江东,完成北驱胡虏,南定江山的宏图霸业!
南北两线,战鼓均已擂响。一场关乎中原气运的宏大战争,就此拉开序幕。而慕容翰的归附,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将为北线战事,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