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站在屋檐上,手里的铜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问完那句话后,沈清鸢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了。
她沿着巷子往回走,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得稳。听雨阁的院墙就在前方,黑瓦白墙,檐角挂着风铃。她刚走近,风铃没响,可她停下了。
瓦片有动静。
不是风吹的那种松动,是有人踩上去时才会有的细微震颤。她立刻屏住呼吸,右手悄悄滑向腰间律管。琴不在身边,但她可以用律管弹出短音,引动共鸣术。
屋顶上的黑影正从东侧偏殿跃过正厅,动作很快,落地时却微微一晃。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步慢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沈清鸢指尖一拨,律管发出一声极低的嗡鸣,像蚊虫振翅,又像夜风吹过琴弦缝隙。这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但它的频率直透心神——正是《心弦谱》中“扰神·断息”的起手音。
黑衣人脚下一滑,踩碎了一块瓦。
哗啦一声,碎瓦坠地。他身子失衡,从屋脊滚落,眼看就要摔进庭院。可还没等他落地,两道黑影自墙角疾射而出,带着铁链破空之声。
墨九出手了。
双链流星锤缠住黑衣人的右脚踝,猛地一拽。那人倒挂在半空,离地三尺,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卷油纸。
沈清鸢走上前。
月光照在那人脸上,苍白如纸,右眼下方一颗泪痣清晰可见。她认得这张脸,也认得他腰后别着的墨玉箫。
谢无涯。
传闻中的九阙榜第七高手,行事狠绝,却痴迷音律。她从未与他正面相见,只听说他每杀一人必奏《招魂》,是个疯子一样的人物。
现在这个疯子被吊在她家屋檐下,嘴角居然还带着笑。
“沈小姐亲自接风,真是荣幸。”他声音沙哑,却不慌乱。
沈清鸢不答话,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箫上。她走近一步,伸手探去。谢无涯没有反抗,任她取下墨玉箫。
箫身冰凉,通体漆黑,表面刻着细密纹路。她翻转箫身,看到阴面那一侧的金丝刻痕时,手指顿了一下。
那是五音符文,排列方式与她记忆中的《心弦谱》首页完全相反。一个正写,一个倒置;一个引人心绪波动,一个压制感知探查。
这就是反共鸣之术。
难怪他能避开听雨阁的机关网。那些靠气流变化触发的警铃,在这种音律干扰下根本无法感应到他的存在。
她抬头看他:“你来偷什么?”
谢无涯笑了下:“我不是来偷的。”
“那你为什么在我家屋顶?”
“我在救你。”他说完,忽然抬手,将唇贴上另一截短箫——原来他袖中还藏着一支。
箫声响起,是《长相思》。
曲调一起,沈清鸢立刻感到体内气息紊乱。她的共鸣术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经络发胀,胸口闷痛。这不是普通的音攻,而是专门针对她能力的克制之法。
更奇怪的是,随着箫声扩散,院墙外接连传来三声闷响。
三个黑影从暗处跌了出来,全都捂着耳朵跪在地上,面具脱落,露出耳刺——朱红色的云纹标记。
云家死士。
他们原本藏在四周,监视听雨阁的一举一动。可现在却被这曲子逼出了藏身之处,像是被人用声音唤醒了某种指令。
沈清鸢明白了。
谢无涯不是为了躲开机关才用箫声,他是故意吹的。他用自己的音律当诱饵,把埋伏的人全给钓了出来。
一场三方对峙,悄然成型。
她盯着谢无涯:“你早就知道他们在?”
“不然你以为我半夜爬你家屋顶图什么?”他冷笑,“云家盯你很久了,今晚若我不来,明天你就看不到完整的兵力部署图。”
他说完,抬手一抛,将那卷油纸扔向她。
沈清鸢接住。
油纸未拆,封口用火漆压着,印的是云家内务司的暗记。这种图本不该出现在外人手中,尤其不该出现在谢家少主手里。
她看着他:“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我不想看你死。”他说得很平静,“尤其是死在一个早就该废掉的老女人手里。”
沈清鸢眼神微动。
他知道她在想谁。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已过。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止一批,也不是云家的节奏。其他门派的人闻讯来了。
时间不多了。
沈清鸢抬手,示意墨九收锤。
墨九扯动铁链,将谢无涯放下。那人落地瞬间旋身站定,连退三步,与她拉开距离。
“下次见面,我会用《广陵散》送你一首真正的杀伐之音。”他说完,转身跃上屋脊。
身影一闪,消失在夜色里。
沈清鸢站在原地没动。手中的油纸卷很轻,但她觉得重。她低头看了看,发现封口处有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墨九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布巾。她接过,擦了擦手,把油纸小心收进袖中。
“清理现场。”她低声说。
墨九点头,走向那三个被制住的死士。他们还跪在地上,耳朵流血,意识未清。
沈清鸢转身往内院走。庭院安静下来,只有铁链拖地的声音。她穿过月门,走进听雨阁主楼,直奔密室方向。
楼梯木板发出轻微响声。
她走到第三阶时,忽然停下。
袖中的油纸动了一下。
不是她碰的。
她立刻抽出,摊在掌心。火漆完好,但封口边缘裂开一条细缝。她借着廊灯看进去,发现里面夹着一张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
“图是真的,人是假的。你父亲身边那个总捧茶的丫头,昨夜换了左手端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