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忠见他咬着牙不说话,心里的火气更旺。
凭什么这小崽子就能顶着少爷的名头?
明明和他们一样是咒力低微的可怜虫,却还能有人伺候,偶尔还能得到老夫人的“垂怜”。
他越想越气,手上的力道没轻没重,直到听见怀里的小孩发出细碎的抽气声,身体软得像没了骨头,才悻悻地松了手。
“记住了,再敢偷东西,打断你的腿。”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仿佛刚才施暴的不是他,“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反省好了再出来。”
门被拉开又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五条柚趴在地面上,后腰的疼像火烧一样蔓延开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蜷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膝盖上,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挤出来,细若蚊蚋,很快就被无边的黑暗吞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彻底暗透了。
柴房里没有灯,只有窗外漏进的一点惨淡的月光,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柚冻得瑟瑟发抖,后腰疼得钻心,额头却烫得惊人。
他想爬起来去找水喝,刚撑起身子就一阵天旋地转,又重重摔回去。
他把膝盖抱得紧紧的,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服,贴在皮肤上黏腻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喉咙干得像要裂开。
他想起以前生病时,老婆婆偶尔会端来一碗热粥,虽然总是寡淡无味,却能暖暖身子。
可现在,整个小院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呜咽声,像是在嘲笑他的孤单。
月光慢慢爬到他脸上,照亮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下泛着青黑,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他闭着眼,眉头紧紧蹙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偶尔发出一声细碎的呻吟,很快又被急促的喘息盖过。
意识模糊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刚才和哥哥踢球的场景,藤编的皮球在夕阳下滚来滚去,他追着球跑,却怎么也抓不住。
突然球裂开了,里面伸出好多只冰冷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脚踝往下拽,他吓得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进漆黑的深渊。
“别……别抓我……”他在梦里呜咽,小手胡乱地挥舞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黑暗里阿忠狰狞的脸越来越近,掐在他后腰上的手像是带着冰碴,冰得他浑身抽搐。
“妈妈……”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小得可怜。他记不清妈妈的样子了,只模糊记得有双温暖的手,会在他生病时轻轻抚摸他的额头。
可那双手早就消失了,和那些模糊的温暖一起,被锁在记忆最深的地方,再也够不到了。
后半夜时,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
雨点敲打着柴房的木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无数只手指在挠着窗户。
五条柚烧得更厉害了,他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喊着“哥哥救我”,一会儿又哭着说“别打我”。
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天快亮时,雨停了,勉强能看清柴房里的景象。
小孩还在昏睡,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白色,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起伏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颤抖,后腰被掐过的地方已经青了一大片。
阳光终于越过院墙,照进柴房的角落,在地上投下一小片光斑,可那点暖意穿不透弥漫的霉味和寒冷,也照不进小孩紧闭的眼睫。
他还在噩梦里挣扎,眉头蹙得更紧了,眼角滑下一滴滚烫的泪,很快滑过冰冷的脸颊。
五条柚的呼吸越来越轻,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对方举着藤编的皮球对他笑,可那笑容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疼和冷,将他一点点淹没。
没有人会在意墙角那株无人问津的野草,是否在昨夜的风雨里折断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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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五条家的回廊已经响起了木屐叩击地面的清脆声响。
五条悟被侍女轻轻唤醒,“悟少爷,该上早课了。”侍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五条悟打了个哈欠,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榻榻米上。
“知道了。”
他抓了抓头发,白色的发丝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银辉。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却驱散不了满室的沉闷。
教书的老先生声音抑扬顿挫,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古板人物。
“今日继续讲咒灵的等级划分。”老先生推了推眼镜,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特级咒灵具有高度智慧,术式强度足以摧毁一座城镇……”
五条悟支着下巴,六眼能清晰地看见老先生说话时,喉结上下滚动的细微动作,甚至能捕捉到窗外飞虫振翅的轨迹。
可那些关于咒灵、咒术的理论知识,像一颗颗冰冷的弹珠,滚进他的耳朵里,又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他又想起了小孩接过藤球时眼里明亮的光。
“悟少爷。”老先生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威严,“请复述一遍特级咒灵的危害性。”
五条悟眨了眨眼,漫不经心地开口,答案精准得一字不差,六眼赋予他几乎过目不忘的能力,这些枯燥的理论对他而言,比记别人的名字还要容易些。
老先生的脸色缓和了些,却依旧板着面孔:“身为五条家的神子,必须将这些知识刻入骨髓。你是家族的未来,是咒术界的支柱,不可有半分懈怠。”
“神子”、“未来”、“支柱”……这些词像贴在他身上的标签,从他有记忆起就没摘下来过。
每次家族聚会上,那些叔伯长辈看他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完美的器物,目光里有期待,有敬畏,却独独没有温度。
他们说他是天选之人,是五条家百年难遇的天才,是要肩负起整个咒术界的存在。
可他有时候也想做那个能在院子里追着皮球跑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