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笃定,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声道:“不过是些控物的小把戏,想来天神大人是看在你年纪尚小的缘故,才只点化你这些。”
“老夫的遁甲之术,堪称神技,那才是天神大人真正所点化的本事,除了天神和老夫之外,无人能解。”他刻意加重后面这句话,眼神扫过围观的百姓,试图重新拾起众人的敬畏。
周遭的百姓们果然面露疑色。
有人脑洞大开,小声道:“有没有可能,两人都得到了天神大人的点化?许家小丫头因为是锦鲤仙转世,故此与天神有缘。既然天神是存在的,那么也同样可以点化别人。”
“也许这位老者前生就是天神大人身边的神使呢。”
许宁听到这些议论,面上没有多少波动,而是看向老者,缓缓开口:“你说,你的遁甲之术堪称神技,无人能解?”
对上许宁平静如水的神情,老者心头一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有把握破除他的阵法。
不可能,不可能,这可是他耗费二十个年头才学会的隐匿阵法呀。
怎么能被她轻易破除?
不能乱,一定要镇定,那死丫头一定是在故意搞他心态,试图让他破防。
如是想着,老者梗着脖子道:“.....是......是又如何?你怕了吗?”
不等许宁说话,老者又开口:“既然你我皆得到过天神的点化,那便是同道中人。老夫便不计较你二人的不敬之举。这样吧,你现在替你的朋友向老夫道歉,老夫便放你朋友出来。”
老者觉得这是最好的退路了,互相没有损失,以后便井水不犯河水。
闻听此言的许宁笑了。
夏昭听了这话,满脸欣喜,但见许宁一副不屑的样子,心下猛一咯噔。
恰在此时,老者身后的虚空突然泛起一阵细微的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投进石子。
紧接着一道身影缓缓显现,墨发轻扬,贵气逼人,正是方才突然消失的谢清辞。
围观的百姓,指着老者的身后,惊呼出声,“出来了,我的天,他自己出来了。”
“谁?谁出来了?”老者听到百姓的惊呼声,心下一慌,左右查看无人。
突觉身后有人靠近。
他浑身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当谢清辞站定在他面前的这一刻,老者瞳孔骤然一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你......你......”
谢清辞朝老者咧嘴一笑,“怎么?很意外?不是说你的遁甲之术堪称神技吗?怎的被我轻易破开?”
“呵呵,会点奇门之道,就想装天神下凡了?真是不自量力。”
见状,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一时间,质疑声、指责声铺天盖地而来。
有人怒道:“他分明就是在装神弄鬼,什么被天神点化了,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对,没错,他就是个江湖骗子。”
“只有许家小姐与这位谢小公子才是被天神点化过的人,而他根本就是个老骗子。太可恶了!”
听到这些声音,老者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
他引以为傲的隐匿阵法被一个稚童轻易破解,精心编织的神使谎言瞬间崩塌。二十年来的心血在这一刻毁于一旦。
这.....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老者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
面对周遭的指责与骂声,夏昭终是不忍心,上前去扶老者,哽咽道:“族老,你怎么样?”她更想问他为何要这样做。
但人太多了,她若再跟着一起质疑,一起指责,她有愧于他的帮助。
“我老了,我真的老了。”老者喃喃自语着。
他要的不过是留一世之名,却没想到,山外更有山,且还只是两个稚童。
想到自己耗费二十年才学会的隐匿之术,他真的很不甘心。
老者突然推开夏昭,朝谢清辞看来,“敢问小友,是如何破除我的隐匿阵法?”
谢清辞微微一笑,并不想理会于他,而是看向谢星野,说道:“九皇叔,此人招摇撞骗,对天神不敬,如何处置?”
听到这声‘九皇叔’,人们才惊觉,原来来的人是战王和六皇子啊。那这位老者是踢到铁板了。
谢星野略一思索,开口:“按律,入狱半载。”
而地上的老者像是没听到一般,锲而不舍地追问谢清辞是如何破阵的。
他对阵法似乎到了一阵痴迷的程度。
最终,谢清辞没有为他解惑,被谢星野亲自带走。
夏昭没有求情,老者不敬天神是事实,也由不得她求情。
“不过是出来放个河灯,却不想,碰到假天神,真够戏剧的。”谢清辞走近许宁,笑着说出这句话。
在谢清辞先前说出老者在假装天神之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圆台上有隐匿阵法,只是没有启动。
他便故意走上前,踩在阵眼上,替老者启动阵法。
人们看到的便就是突然消失的谢清辞。
不过是故意为之,好让老者出现错觉,从而揭穿他的阴谋。
许宁则是看了一眼夏昭和顾清河,牵起谢清辞的手,往回走。“走吧,很晚了,回去咯!”
顾清河与夏昭遥遥相望,后者神情紧张,又有点不知所措。
顾清河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抬步离开。
留给夏昭一个近乎冷漠的背影。夏昭心下一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堵在她的胸口,闷得她发慌。
夜深了,凉川河畔的风带着水汽,吹得夏昭单薄的衣袍微微晃动。
身上的衣服是下午时分,顾清河领她去明月坊买的。当时,她怕花多了钱,便只说:“买一匹粗布就可,我会做。”
顾清河却坚持说:“这怎么行?以后,你就是永宁武馆的管事,得穿得体面些。”
这样的好料子衣衫,他足足买了五件,花去百来两。
她当时十分的感动。
觉得族老当真是神机妙算,让她遇到了人生中的贵人。她发誓,这一生要好好报答他。
如今,因为这件事,她与他之间,好像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心中的那股酸意更加浓烈。
她下意识地跟走两步,脚步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
他很好,真的很好,可是她只是一个乡野丫头啊,又有何资格去求他收留呢?
他大概是厌弃她了。
大概是觉得她心思不纯,为了不想嫁给里正家的二傻子,故意借着族老的预言才遇到他这样的贵人。
看着顾清河的身影越走越远,她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将方才强忍着的泪水尽数倒了出来。
她边哭边呜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本该一早就坦白的。”
“我早该坦白,我是不愿意嫁给里正家的二傻子,才相信族老的话,来城里遇贵人。对不起,我为我的私心真心说声对不起。”
她确实是有私心的,便是不想嫁给里正家的二傻子。
“你不走,难道是真想嫁给里正家的二傻子?”
头顶突然传来这句话,夏昭以为出现了幻觉,木讷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