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小琉球,却是另一番景象。
梁撞撞的云槎舰队缓缓驶入港口。
港口依旧是那般繁忙有序,施峰率领部属在码头恭迎,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施峰快步上前:“封地一切安好,甚至……比您走时更好。”
梁撞撞挑眉:“哦?那帮‘协理’的官儿没闹出幺蛾子?”
施峰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嘲讽:“闹了,怎么没闹?
刚来时颐指气使,指手画脚,要查账目,要‘规范’管理,还想插手部落事务……可结果呢?”
他指了指港口内外那些自发聚集过来、用崇敬目光看着梁撞撞的平埔族、高山族头人和百姓,道:
“他们那套官老爷做派,逼得各部落更加团结,更加认清了谁是真正为他们着想的人;
您留下的规矩没变,大家反而更用心维护;
那些官儿待了一个多月,发现根本插不进手,正好也有圣旨到来,便灰溜溜地走了;
现在岛上人心更齐了!都盼着殿下您回来主持大局呢!”
梁撞撞看着港口繁荣的景象和民众真诚的笑脸,心中最后一丝担忧也放下了。
她拍了拍施峰的肩膀:“干得好!看来‘协理’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帮我们淬了把火,炼得更纯了。”
梁撞撞只在小琉球待了五天,迅速处理了积压的重要事务,视察了船厂和新建的防御工事。
补充完淡水和部分南洋稀缺的物资,便又升帆起航。
旗舰“云槎一号”舰艏劈开碧波。
经过数次战火,大修大整、改进提升之下,“云槎一号”如今反而比当初更为强悍。
安舷站在梁撞撞身边,望着无垠的大海,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殿下,您说过,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官船队受损,看着驸马陷入险境,所以才选择暂时离开;
可您现在又急着赶去……难道离开,不是因为眼不见为净吗?”
梁撞撞眺望着西南方向的海平线,目光深邃:“眼不见,心就不烦了吗?”
她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离开,是为逼他们认清现实,海上风险大,没有庇护,他们才会知道云槎盟的价值;
我算过日子,按计划,官船队应会依次访问苏禄、渤泥,或是真腊与暹罗,然后再到满剌加海峡附近;
而这里都有我的‘娘家国’,都在云槎盟的羽翼之下,至少也有强援在侧,应该出不了大问题;
他们每停靠一处,都会更深刻地感受到盟约带来的安全和便利,严世宽那套说辞就不攻自破了;
而且他们每到一处,除了要设立宣慰使司,还要了解民风物产,商队也要就地贸易,所以每处都会停留不少时日;
而这些时日,足够我处理好小琉球的事再去追他们;
说不定等咱们追上他们时,官船队还没到满剌加海峡呢!
至于严世宽,怕早已经灰头土脸了吧?放心,问题不大!”
定澜最近生理期到了,情绪不大稳定,此时插嘴抬了一杠:“万一出问题了呢?谁能想到还有严世宽那种人?
万一看您不在,他胆子就大起来,又去欺负驸马呢?”
梁撞撞从来没把身边人当做下人,有时候想求安舷或定澜给梳个漂亮发型,还会亲昵的喊声姐。
而身边的这些人虽然在称呼上改了,不叫“主子”改叫“殿下”,但毕竟都是一群“草台班子”,无人懂得官场礼仪,又被梁撞撞惯着,日子过得比在太夫人手底下时还自在。
所以定澜也敢偶尔顶嘴或是抬杠,梁撞撞也不以为意。
此时听了定澜的问话,梁撞撞就笑:“我的定澜姐呀,你当你家驸马爷真是软柿子呢?还欺负?
他若不是对大昭、对圣上忠心赤胆,责任心强,才不会被严世宽牵制!
这次我都跟他说了,尚方宝剑该用就用,他明白的;
再说,就算真遇到什么麻烦,严世宽若敢起幺蛾子,也没什么大事,大不了又像在汤都那样,官船队就地耽搁下来呗;
你们放心,严世宽一个小水花、不,他就算是个大水花,也翻不起大浪;
别忘了,官船队上可不是只有你们驸马爷一个人写航海日志,是所有官员都会写;
就这么说吧,他们归国后总要述职的,所以就算为自己,也得积累下可供述职的内容吧?
更别说船上还有书手与通事、买办等文职人员,二百多人呢;
他们处理文牒、核算财物,别说每日都有官方文书记录,就算是船队的各项账目,包括船队所携的商人们的营销,都会记录在案;
而且,商人们自己也会做记录,他们总不想自己死在外面、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死的吧?
这些记录,将来都是要上交给皇帝过目的,所以,官船队不可能是严世宽的‘一言堂’,你们且安心好了。”
安舷和定澜满眼佩服地看着梁撞撞,连连点头。
还得是大长公主呀,别看都是穷苦出身,可大长公主就是与她们不一样,什么事都了解得比她们多!
梁撞撞分析得冷静而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无论是她还是安舷和定澜,都未能预料到,此刻的官船队,并未如她所设想的那般安稳地停靠在某个盟国港口接受“再教育”。
严世宽愚蠢的拒盟,风暴的突袭,海寇的惨烈袭击,尤其是“阎君旗”真相引爆的剧烈内讧,已经让这支船队元气大伤。
人心离散,如同惊弓之鸟,正挣扎在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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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之外的礁岛上。
“诸位父老乡亲!请听我一言!”康大运的声音灌注了内力,清晰地压过嘈杂,将沉重而恳切的力量,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只着一身素色常服,但腰间的尚方宝剑在落日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的出声,让疯狂的场面为之一滞。
商人们暂时停止了冲击,无数双充满血丝、饱含愤怒和悲伤的眼睛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