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目光灼灼地扫过图上清晰的海疆轮廓、新辟的航线、标注的诸国方位,以及旁边详尽的说明文字,龙颜大悦!
这份“寿礼”的价值,远超金银珠宝!
它象征着大昭对东南海疆前所未有的掌控力和影响力,是实实在在的文治武功!
皇帝胸中激荡着前所未有的豪情,几乎舍不得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如果不是梁撞撞一直保持那个半转身挥手的姿势的话。
于是皇帝将目光顺着梁撞撞指尖的方向看去,这才想起——哟,差点把这茬忘了!
刚才这位御史好像不去抨击足利义满、反而挑起事端搞内讧来着?
难怪朕的梁卿要跟他算账,活该!
皇帝看过来,自然整个大殿里的人、包括端茶递水的宫女太监,都或正眼、或余光地看向倪廷槐。
刹那间,殿内气氛再次凝固!
倪廷槐和他身边几位方才还在交换眼色,盘算着如何借足利义满挑衅和梁撞撞女子身份做文章;
联合弹劾康大运“根基浅薄、勾结海商”,进而瓜分其权力,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瓜门。
心跳如擂鼓,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他们之前准备在足利义满挑衅被梁撞撞怼回去后,立刻以“此女行事乖张,恐引外患”、“康大运纵容此女,必有勾结”等由头发难,搞一场“联合轰炸”,把康大运拉下马来分权。
谁曾想,足利义满这个草包,非但没起到“引子”作用,反而被梁撞撞骂得狗血淋头,彻底成为笑话。
紧接着,梁撞撞又献上如此震撼的海疆图,还将康大运的功劳钉在铁板上。
这还不算完,这泼妇竟然如此敏锐狠辣,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他们!
那句“上下一心”的质问,配合那精准指向倪廷槐的手,无异于在皇帝和满殿文武面前,当众撕开他们那见不得人的心思,指控他们“里挑外撅”、“诬蔑忠良”、“图谋不轨”!
倪廷槐又惊又怒,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他身边那几位同党更是吓得噤若寒蝉,头都不敢抬。
沉默令人窒息。
但倪廷槐不愧是长着三寸不烂之舌的言官,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他强行压下心中恐慌,脑筋飞转——
硬顶梁撞撞的指控显然不明智,她此刻圣眷正浓,所以自己必须转移焦点。
怎么转移?
刚才通报外国使臣觐见时,可暴露出一个巨大“破绽”——小琉球岛主!
倪廷槐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点“忧国忧民”的肃然神色,对着御座深深一躬,声音带着刻意的沉重:
“陛下!臣倪廷槐,弹劾梁撞撞!”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臣弹劾她,僭越国器,私占疆土!
小琉球岛,虽悬于海外,然自古以来,便是我华夏先祖开疆拓土所至,历朝历代,皆视为王土!
虽因海路遥远,治理或有疏失,然其归属,岂容置疑?!
岂是某一人可以擅自占据,岂有自封‘岛主’之理?!”
倪廷槐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声音也高亢起来:
“梁撞撞以一女子之身,擅据大昭疆土,私蓄武力,此乃藐视国法,形同割据!
其心可诛!
臣恳请陛下,收回小琉球治权,严惩梁撞撞僭越之罪!”
私蓄武力……
昭武帝看着那幅震撼的海疆图,上面可注着说明呢——清缴海盗、收获几何、佛郎机人据点……
虽说哪个商队都豢养打手,就算不豢养打手,也都拥有刀剑,以保证商队的安全,但能搞出梁撞撞这么大的成果,说“私蓄武力”也不为过。
倪廷槐的话音未落,他的同党,兵部给事中孙茂立刻跳出来附和:“倪御史所言极是!
小琉球位置险要,控扼东南海道,岂可放任一女子盘踞?
臣请陛下,速派干员接管小琉球!臣不才,愿效犬马之劳!”
他这是直接伸手要官了!
吏部侍郎王弼也阴恻恻地开口:“陛下,梁撞撞此女,来历不明,行事诡异;
其所谓‘五国公主’身份,真假难辨;
如今又私据大昭疆土,其心叵测!
康提督与其过从甚密,恐受其蛊惑蒙蔽;
臣请陛下,彻查康提督与梁撞撞关系,并收回康提督部分海防重权,以免尾大不掉!”
一时间,数名御史、给事中纷纷站出来,言辞激烈,目标直指梁撞撞的“小琉球岛主”身份和康大运的权力。
他们避开了“上下一心”的质问,转而“左右一心”地攻讦梁撞撞“僭越”,试图以此剥夺她的根基,并顺势削弱康大运。
嫉妒使人丑陋,对权谋的贪婪更使人性格外丑陋。
但,他们的言论,确实引起了昭武帝的思量。
小琉球孤悬海外,瘴疠横行,生番难驯,前朝虽有澎湖巡检司遥领,但实际控制力极弱,开发价值有限。
这也是历代中原王朝对其管辖时紧时松,甚至一度放弃的直接原因。
但如今听倪廷槐等人一说,其“控扼东南海道”的战略位置,似乎确实值得重视。
这梁撞撞,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将其经营起来的?
她口中的“岛主”,到底意味着什么?
皇帝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嘿呀我擦!
以前听说过有“摘桃子”的说法,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到直接下手“抢桃子”的!
梁撞撞看着这群跳梁小丑,听着他们恬不知耻地要抢夺她和“她家大运”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怒极反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群忧国忧民、忠心耿耿的国之栋梁!”
梁撞撞干脆把身体完全转过来,环视着倪廷槐等人,眼神轻蔑如同看一堆垃圾:
“诸位大人弹劾得好、弹劾得妙!弹劾得呱呱叫!
对,你们说的都对!
我梁撞撞一介女流,占着个小岛,确实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还累!
我既要赚钱养活岛上数万张嘴,又要日夜提防海匪倭寇袭扰,真是操心费力,劳心劳神!
这破岛主,谁爱当谁当去!”
想抢桃子是吧?祝你们抢的着!
梁撞撞小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我这就回去,把我那点不值钱的破烂家当统统打包撤出来,省得碍了诸位大人的眼!
小琉球这地方,从现在起,跟我梁撞撞再无瓜葛!
倪中丞、孙给事、王侍郎,你们谁有本事,谁去管吧,谁去养活岛上的人、谁去抵挡海上的豺狼、都随你们!我乐得清闲!”
你们胆够大就试试——老子准保你们只要入了海——就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