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下官得知您对本县受灾民众的支援,心中真是感激不尽,这点薄礼,还请您收下!”
南景县孙县令手一抬,身后小吏立即上前,将蒙着红绸的托盘往前递。
谢砚舟笑着摆手,并不理会那递来的托盘:“哎,孙县令说的哪里话,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本官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不过,本官得先声明,施粥之举只是本官个人所为,并不代表市舶司,还请孙县令不要误会我市舶司干预地方行政才好啊。”
孙县令接过红绸托盘,亲自递送到谢砚舟眼皮底下:“谢大人,下官怎会误会大人?
下官一向知道谢大人高风亮节、心系百姓,这些只是下官的小小心意,请大人给下官一个表达感佩之情的机会!”
说着,孙县令将托盘放在谢砚舟的茶杯旁,袖口仿佛不经意似的荡过红绸。
红绸被这一荡,掀开了一角,露出下面金灿灿的反光,看那圆圆的弧度,谢砚舟马上推测:这是五十两一块的金饼子。
再扫一眼托盘的大小,心中立马有数——横三纵二,一共六块。
三百两金子,那就是三千两银子!
谢砚舟垂着眼皮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心中盘算:这姓孙的出手就是三千两,如此阔绰,看来不只是来表谢意的,这银子有些烫手,暂且不能收啊。
可那金光灿灿,实在是晃眼,谢砚舟借着端杯饮茶的动作,情不自禁又瞟了一眼那露出些许的金饼子。
“孙县令,本官……”谢砚舟正欲开口回绝,却见师爷脚步匆匆进来,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名师爷是二伯安排给他的,他不好拒绝,便留下了,现在闯进来,想必是要他收下那些金子,毕竟二伯那边催钱催得紧。
可这孙县令带着这么大数额的金子前来,不可能只为表达感谢。
况且,他谢砚舟毕竟是市舶司提举,大张旗鼓跑到南景县施粥,相当于打了地方官的脸,嘲笑他们不作为。
按说孙县令应是怀恨在心、却苦于官阶低微而敢怒不敢言的状态,今日却亲自送来重金,必然另有所图。
若收了,很可能会影响自己的官途。
“崇文呐,你先……”谢砚舟抬手,想把师爷挥退。
师爷却直奔谢砚舟身边,附耳汇报:“大人,那些灾民去了云霄县!”
“什么?!”谢砚舟一惊,看了眼孙县令,又快速调整了表情,笑道:“孙县令,本官有些家事要处理,你先稍待,见谅。”
然后带着师爷,脚步匆匆去了外面。
“他们怎么会去云霄县?云霄县衙知道吗?”谢砚舟一待走出内堂听不到的距离就发问。
“大人,云霄县衙不但知道,那钱县令还报到府衙去了!我就是刚从府衙回来的。”
师爷神色更为焦急:“不仅如此,我还看到钱县令是带着两名灾民一起见的知府,我找人打听,听说那两位灾民将您派人施粥的事情说了……”
谢砚舟点点头:“嗯,本官施粥是善举,知府那边知道也好。”
师爷急得汗都下来了:“不是这样,大人!灾民说市舶司明知他们受灾,只给发了一碗粥就再不管了!
还说市舶司派黑旗卫进村收捐收税的时候天天都来,可见他们受灾就只给一碗粥!
还有,那钱县令说,因为暴雨,他召集云霄县的乡绅富豪们前去县衙商议对策;
康家商号在赶回云霄县的路上因道路受阻,改道经过南景县时救下一批灾民,他带去的两名百姓就是灾民的代表;
那钱县令还说,他已经向县中的乡绅富豪募捐,由康家刚建好的云舸书院出地皮,其他县里大户共同捐粮,以赈济那些灾民。”
“什么?康大运把风头给抢了?!”谢砚舟如遭雷劈,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不但没能截胡,反被他陷于搜刮民脂民膏、然后弃灾民如敝履的境地!”
“小点声,大人!”师爷差点就去捂谢砚舟的嘴了:“现在怎么办?那些话是从灾民口中说出来的,咱们抓不出半点康大运的错处!”
谢砚舟狠狠瞥了眼内堂,胖胖的孙县令正抹着汗往外面探头探脑。
今日雨虽然停了,可天气更闷,闷得似乎喘气都费劲。
孙大人探头探脑,恰好对上谢砚舟那狠厉的目光,心下一哆嗦,立马奔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谢砚舟面前:
“谢大人救命啊!下官这些天为南景县灾情四处奔波,腿都快溜瘸了也跑不了几处地方;
还好有谢大人的义举,让竹寮村受灾百姓得以受到救助;
可毕竟全县那么多的乡村,下官不能做到面面俱到,若知府大人降罪,还请谢大人替下官说说情,下官感恩戴德,必有重谢!”
“呵呵,呵呵!”谢砚舟冷笑:“我说呢,我说呢!”
后半句是“果真那金饼子不是好啃的!”,谢砚舟自然没有说出口。
不用想都能知道,灾情期间,南景县令定是毫无作为,这会儿听说云霄县的行动,害怕了,跑他这里希望通过行贿得到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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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大运来到老港看望梁撞撞。
梁撞撞脸色有些白,康大运觉得,出海回来这段日子,梁姑娘可算养白了些。
“怎么样,这里缺什么,你跟我说,我这就让人置办。”康大运说道。
梁撞撞马上掰起手指头:“那可多了!衣服鞋袜,你看着人头添置,我那份你派人帮我回家取就可以;
对了,得告诉阿公阿婆一声,就说我忙着,过几天再回去;
五爷说粮食够吃,肉么,守着海边有鱼有虾,不用买,但是缺菜,你给弄几车菜来……”
“好,我记下了,还有你的糖,我会多给你备上些。”康大运温柔地笑,笑容里还带着些宠溺。
他忘不了梁撞撞将他的头护在怀抱里的坚毅,更忘不了梁姑娘晕倒前说的那句:““对不起,我又撞到你了。”
梁姑娘心里一定也有自己,她一定也喜欢自己!
康大运想着,嘴角弯弯,像要滴出蜜来。
“梁姑娘,你怎么坐在石头上,快跟我回屋!”连叔的妻子匆匆自草棚那边走来,手里还抓着一个布包:“婶子给你做了……”
走近了一瞧,康大运在这里,赶紧止住话头:“运哥儿来了?那个啥,你先自己坐坐,我找梁姑娘有事呢。”
见连婶子眼神闪烁,康大运识趣地起身:“好,你们先忙,我去找康五爷。”
心下却疑惑,怎么看起来连婶子与梁姑娘神叨叨的?她俩能有什么事?这才两天,怎么两人关系看起来竟比对自己还亲熟?
不由得竖起耳朵来。
他有功夫在身,听力甚好。
“你说你!”连婶子边走边抱怨梁撞撞:“婶子不是告诉你这时候不能着凉嘛,怎么还往石头上坐?
那天山崩,天黑了咱们才安定下来,婶子才看到你裤子都……唉!
你十七了才来月事,定然是自小就没养好身体,这次为了我们,更是让你伤着、累着不说,还受了大寒!
若是这第一次的底子不打好,以后可有你受的!你会每次月事都疼得受不住,搞不好,对生养还有影响呐!”
“婶子,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肚子是有些疼,但我能挺得住!”梁撞撞轻描淡写地回应。
“还逞能!你看看你这脸,都白成啥样儿了?瞧这冷汗冒的……”连婶子边说边心疼地用袖口给梁撞撞擦拭额头的汗。
康大运如遭雷劈——什么?梁姑娘竟然在山崩那天来了月事?还顶着身体的不适,为护住他而遭受山石树木的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