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谷一阁门口的竹椅上,手里摩挲着刚盘出包浆的核桃,阿呆蹲在旁边,手指在地上画着八卦图,画到西南角时,突然抬头问:“师傅,我昨儿回村,见好几户人家的厕所都建在西南角,这跟东南厕一样,也是老辈人的讲究吗?”
我笑了笑,把核桃揣进兜里,摸出烟斗点上:“傻小子,这西南厕的门道,比东南厕更戳心窝子,全是老辈人‘男尊女卑’的心思在作祟。你忘了我教你的?八卦里西南是啥位?”
阿呆拍了下大腿,咧嘴道:“我记着!乾为天,坤为地,西南是坤位!对应家里的女主人,是老娘、媳妇的位置!”
“总算没白教。”我吐了个烟圈,“坤为地,主厚德载物,本是滋养家宅的‘地脉’,该干净、厚重才对,就像咱地里的土,得肥沃平整,才能长庄稼。可老辈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女人就得‘三从四德’,温顺听话,不能比男人强,更不能‘牝鸡司晨’,反过来管男人。”
阿呆挠了挠头,一脸不解:“那跟建厕所啥关系啊?总不能是觉得厕所干净,给女主人用?”
“恰恰相反。”我磕了磕烟斗,“老辈人眼里,厕所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满是秽气。他们认准了坤位是女主人的‘气场主场’,把最脏的厕所建在这儿,就是故意用秽气冲散坤位的正气,说白了,就是要‘坏’了女主人的‘挂位’。”
“啊?这也太损了吧!”阿呆瞪大了眼睛,“就为了让女主人听话?”
“可不是嘛。”我叹了口气,“旧社会讲究‘男主外,女主内’,男人是家的顶梁柱,女人只能围着锅台转,得事事听男人的。要是女主人性子烈、有主见,家里大小事都能拿主意,就会被人骂‘母老虎’,男主人会被乡亲笑话‘妻管严’,丢尽脸面。”
我指了指地上的坤位,继续说:“老辈人信风水,觉得坤位的气场直接管着女主人的运势。坤位干净厚实,女主人就有精神、有底气,家里人也得敬着;可要是坤位被厕所的秽气染了,女主人的气场就弱了,身子容易虚,心气也提不起来,自然就不敢强势,只能忍气吞声。”
阿呆皱着眉,捏着拳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凭啥要这么制约女主人?”
“时代不一样啊。”我望着远处的田埂,“古代女人没地位,不能上学,不能做官,只能依附男人过日子。男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威严’,就想出这些风水歪招。他们觉得,把厕所建在坤位,既能用秽气压着女主人的性子,防止她变成‘母老虎’,又能让她在家庭里抬不起头,乖乖听话,这样男主人在家才有面子,在外人才说得响。”
“那老辈人就不怕坏了家宅的气场?坤位不是滋养家宅的吗?”阿呆追问。
“他们才不管这些。”我摇了摇头,“在他们眼里,男人的面子、家族的‘规矩’,比啥都重要。他们觉得女人强势就是家宅不宁,只要能把女人管住,哪怕用秽气冲了坤位,让女主人身子弱、心情闷,也心甘情愿。就像有些人家,明明西南坤位该放厚重的家具、吉祥的陶瓷,护着女主人的运势,可他们偏要堆杂物、建厕所,就是认准了‘压制女主’才是‘好风水’。”
阿呆撇了撇嘴:“这哪是风水啊,这就是欺负女人!难怪以前村里的老婶子们,好多都闷声不响的,看着就憋屈。”
“可不是嘛。”我吸了口烟,“老辈人把这些歪理当成‘传家宝’,一代传一代。他们觉得这是‘治家之道’,却不知道这是用迷信的法子,捆住了女人的手脚。坤位本是护着女主人的‘根’,结果被他们用厕所的秽气烂了根,女人在家里抬不起头,心里憋得慌,家宅能真正和睦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阳光透过槐树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阿呆蹲在地上,用树枝把西南角的“厕所”画圈涂掉,嘴里嘟囔着:“这老规矩,真不咋地。”
我磕了磕烟锅,火星落在青石板上,被旁边扒拉土的来福舔了一口,吓得它夹着尾巴躲到桃树后头。阿呆见状嘿嘿直笑,我瞪了他一眼:“笑啥?接着唠咱刚才的话,老辈人不光用厕所压坤位,那四合院的布局,从头到脚都是‘男尊女卑’的规矩,比风水还直白。”
阿呆赶紧收了笑,蹲得更近了:“师傅,我只知道四合院大,咋个体现男尊女卑啊?”
“你记着,老辈人建宅子,讲究‘北为上,南为下;东为尊,西为卑’,这可不是随便定的,全按八卦和礼教来。”我摸出烟斗重新填上烟丝,“四合院的核心是正房,也叫北房,坐北朝南,采光最好、地势最高,你说谁住这儿?”
阿呆眨眨眼:“肯定是家里最厉害的人!我爷以前就住村里老四合院的北房。”
“算你机灵。”我点着烟,“正房住的是一家之主,也就是老爷子、老太太,象征‘乾位’,天的位置,管着全家大小事。正房两边的耳房,要么住没成家的儿子,要么当书房、佛堂,都是家里的‘核心区域’,女人轻易不能随便进。”
“那女主人住哪儿啊?”阿呆追问。
“住西厢房。”我指了指谷一阁西边的矮房,“四合院东西厢房对称,东厢房属阳,住长子;西厢房属阴,住女主人和未出嫁的闺女。你想想,东厢房采光比西厢房好,地势也略高,就连窗户都比西厢房大,这就是‘东尊西卑’,明着把男女分了等级。”
阿呆挠挠头:“为啥长子住东厢房啊?跟咱之前说的八卦有关系不?”
“当然有关系。”我拍了下他的脑袋,“东边是震位,震为雷,主长男,象征家里的继承人,将来要顶门立户的,自然得住尊贵的地方。而西边是兑位,兑为泽,主少女,也管女人的事,所以女主人和闺女住西厢房,一辈子都得围着内宅转,不能越雷池一步。”
“那南边呢?南边的房子干啥用?”
“南边是倒座房,坐南朝北,采光最差,冬天冷夏天热,要么住仆人,要么当厨房、仓库、厕所。”我笑了笑,“你想想,之前咱说的西南坤位,要是建厕所,大多就建在倒座房的西南角,既占了坤位,又把最脏的地方放在家里最‘下’的位置,一举两得,全是压制女人的心思。”
“这也太不公平了!”阿呆撇撇嘴,“女主人操持家务,伺候老人孩子,反倒住最差的地方,还被厕所的秽气压着。”
“老辈人可不觉得不公平,他们觉得这是‘规矩’。”我叹了口气,“四合院的大门都开在东南角,为啥?东南角是巽位,主风,主出入,也是长女位,大门开在这儿,一是方便进出,二是暗合‘长女迎客’的意思,女人天生就该伺候人、招待客人。而男人走的门,要么是正房的旁门,要么是东边的角门,那才是‘主人家’的通道。”
“还有更讲究的,四合院的内宅和外宅之间有堵墙,叫‘垂花门’,这门就是‘男女之界’。”我继续说道,“男人在外宅会客、办事,女人在内宅做饭、带孩子,垂花门一关,内外隔绝,女人不能随便出内宅,更不能在外宅抛头露面。就连吃饭,都是男人在正房堂屋吃,女人和孩子在西厢房或者厨房吃,等级分得明明白白。”
阿呆听得直皱眉:“那要是女主人想跟客人说句话,还得绕半天?”
“想都别想!”我摇了摇头,“老辈人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不能随便跟外人说话,更不能参与家里的大事决策。就连家里的财产、田地,都得写男人的名字,女人只能依附男人生活。你看那些老宅子,正房堂屋挂的都是男人的字画、祖宗的牌位,女人的东西只能放在西厢房,连个像样的摆放地方都没有。”
“这跟西南厕的心思一样,都是要让女人知道自己的‘位置’。”我磕了磕烟锅,“正房高大气派,象征男人的威严;西厢房低矮逼仄,象征女人的顺从;西南厕的秽气,压的是女人的气场;垂花门的阻隔,断的是女人的眼界。老辈人用宅子的一砖一瓦,把‘男尊女卑’刻进了骨子里,比任何风水咒语都管用。”
阿彩蜷在我脚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尾巴扫了扫来福的脑袋。来福呜咽了一声,把头埋进爪子里,像是也听明白了这老规矩的憋屈。
“师傅,那以前就没有厉害点的女主人,敢住正房吗?”阿呆不甘心地问。
“有是有,但少得可怜,还得被人戳脊梁骨。”我笑了笑,“就像有的人家,男人窝囊,女人厉害,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可外人不会说她能干,只会说她‘母老虎’‘牝鸡司晨’,说这家人‘家宅不宁’。就连她住的西厢房,旁人也会说‘难怪她这么厉害,肯定是西厢房的风水不好,克男人’,反正错的永远是女人。”
“这老规矩,真让人憋得慌。”阿呆嘟囔着,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四合院,把正房画得大大的,西厢房画得小小的,西南角还特意画了个小厕所。
“时代不一样了,这些规矩早就过时了。”我望着远处的炊烟,“现在谁家建房子,还会特意把女人往差地方赶?正房男女老少都能住,西厢房也能收拾得亮亮堂堂,西南角要是建厕所,也是为了方便,不是为了压制谁。可老辈人的那些心思,就藏在这些老宅子的布局里,你看懂了,就懂了啥叫世态炎凉,啥叫人情世故。”
阿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地上的“四合院”改了改,把西厢房画得跟正房一样大,还在西南角画了棵花树,咧嘴道:“师傅,你看这样多好,男女都住得舒服,家里才和睦。”
“傻小子,这才对嘛。”我哈哈大笑起来,烟锅里的火星也跟着跳了跳,“家宅风水,说到底不是压制谁、欺负谁,是让人住得舒心,心里踏实。男人女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互相体谅,互相尊重,比啥风水布局都管用。”
“阿呆,古代“大家闺秀”的居住禁忌,比如闺房的布局、陈设咋体现“三从四德”,全是老辈人的讲究,要不要听听?″
我弹了弹烟斗里的灰,阿彩顺着我的裤腿爬到膝盖上,蜷成一团打呼噜。阿呆蹲在旁边,手里还在地上画着闺房的轮廓,嘴里念叨:“师傅,快讲讲大家闺秀的闺房,是不是跟电视剧里一样,全是花花草草的?”
“电视剧净捡好看的拍,那些藏在犄角旮旯的规矩,才真叫磨人。”我摸了摸阿彩的背,“老辈人说‘闺房深似海’,可不是说房子大,是说规矩多,把女人圈得死死的,比四合院的垂花门还管用。咱就从闺房的位置、陈设、甚至门窗说起,全是‘三从四德’的影子。”
阿呆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差点撞翻我脚边的茶碗:“位置还有讲究?不是随便找间房就行啊?”
“当然不行。”我笑了笑,“大家闺秀的闺房,大多在四合院的西厢房偏院,或者正房的西侧耳房,绝对不能在东边,更不能靠近外宅。东边是震位,主长男、主外事,女人住东边,就是‘越界’;靠近外宅,容易跟外人接触,坏了‘贞洁’名声。西厢房属阴,偏院又偏又静,正好符合‘女子无才便是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把女人困在小角落里,眼不见心不烦。”
“那闺房里能摆啥啊?是不是能摆点自己喜欢的玩意儿?”
“摆啥都有规矩,不能随心所欲。”我掰着手指头说,“首先,床的位置,必须靠里墙,床头不能对着门,更不能对着窗户。为啥?怕有人从门外、窗外偷看,坏了名节。床的样式也得是雕花大床,四面有围帐,白天晚上都得挂着,像个小笼子,把人裹在里面。”
“其次,陈设要‘素雅’,不能太张扬。”我继续说,“可以摆个梳妆台,但镜子不能对着门,也不能太大,怕女人‘贪慕虚荣’;可以放个书桌,但上面只能摆《女诫》《内训》这些教女人听话的书,不能摆诗词歌赋,更不能摆男人的东西。墙上可以挂点花鸟画,但不能挂人物画,尤其是男人的画像,说是‘男女授受不亲’,看了会‘心术不正’。”
阿呆撇撇嘴:“这也太憋屈了,连喜欢的书都不能摆。”
“憋屈的还在后头。”我叹了口气,“闺房的窗户,大多是小窗,还得装雕花窗棂,外面糊上纸,光线昏暗得很。老辈人说‘女子面若桃花,不宜见强光’,其实是怕女人看得太远,心思活络,想往外跑。窗户外面,要么种点竹子、芭蕉,挡着视线,要么就是高墙,连院子里的景色都看不清,更别说外面的世界了。”
“还有,闺房里不能有太多家具,不能太宽敞,说是‘女子住窄房,性子才温顺’。要是闺房太大,女人容易‘胡思乱想’,性子野。你想想,一个小房间,昏暗又狭窄,每天只能对着《女诫》,连院子都少去,久而久之,人能有啥心气?自然就变得逆来顺受,乖乖听话了。”
“那她们平时能干点啥啊?总不能天天坐着吧?”阿呆追问。
“能干的都是‘女人该干的事’。”我笑了笑,“绣绣花、做做针线活、学学做饭,要么就是跟着老妈子学‘规矩’,比如怎么给公婆请安、怎么伺候丈夫、怎么说话才不会‘失言’。不能大声笑,不能随便说话,走路要慢,吃饭要小口,连咳嗽都得憋着,说是‘大家闺秀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更有意思的是,闺房里不能放乐器,尤其是笛子、琵琶这些‘靡靡之音’。老辈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会乐器的女人,容易‘招蜂引蝶’,坏了名声。就连养花,也只能养些兰花、菊花这些‘素雅’的花,不能养牡丹、玫瑰这些‘张扬’的花,说是怕女人学坏,变得‘爱慕虚荣’。”
阿彩像是听烦了,从膝盖上跳下去,踩着来福的脑袋走了。来福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师傅,那要是有姑娘不听话,非要摆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想出去走走,咋办啊?”
“咋办?家法伺候呗。”我摇了摇头,“轻则骂一顿,罚抄《女诫》;重则用家法打,或者关禁闭,让她‘反省’。更狠的,会被说‘不孝不顺’,将来嫁不出去,一辈子被人笑话。老辈人觉得,女人就该像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捏成符合‘规矩’的样子,才是‘好女人’。”
“这跟西南厕压制女主人的心思一样,都是用规矩和环境,磨掉女人的棱角。”我磕了磕烟斗,“西南厕用秽气压女人的气场,闺房用规矩困女人的手脚,说到底,都是‘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作祟。男人可以在外宅呼风唤雨,女人只能在闺房里缝缝补补;男人可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女人只能在方寸之间消磨时光。”
“以前村里有个老嬷嬷,就是大户人家的闺秀,她说年轻的时候,闺房的窗户纸破了个洞,她偷偷往外看了一眼,被老妈子发现了,罚她跪了一下午,还说‘女人的眼睛,只能看屋里的针线,不能看外面的野景’。”我回忆着,“你说这荒唐不荒唐?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她却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阿呆听得直叹气:“这哪是过日子啊,这是坐牢啊。”
“在老辈人眼里,这才是‘正经日子’。”我笑了笑,“他们觉得,女人就该这样,温顺、听话、不出门、不惹事,才能让男人安心,让家宅‘和睦’。可他们忘了,女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愿望。那些闺房里的规矩,就像一道道枷锁,把女人的青春和梦想,都锁在了昏暗的小房间里。”
阳光渐渐西斜,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地上的画。阿呆拿起树枝,把画好的闺房涂掉,画了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有花有草,还有一个姑娘在晒太阳,笑得很开心。
“师傅,你看这样多好,姑娘们想干啥就干啥,不用被规矩捆着。”
“傻小子,现在不就是这样嘛。”我哈哈大笑起来,“现在的姑娘,能上学,能工作,能自己赚钱,想住哪儿住哪儿,想干啥干啥,再也不用被闺房的规矩困住,也不用被西南厕的秽气压着。可那些老规矩、老心思,就藏在那些老宅子、老故事里,你看懂了,就懂了为啥现在的日子才叫真的好。”
阿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树枝扔在一边,跑去逗来福玩。来福被他追得绕着桃树跑,红舌头吐得老长,笑得欢快。
我靠在竹椅上,眯着眼晒太阳,阿彩蜷在脚边,睡得正香。谷一阁的木门半掩着,门外传来姑娘们的嬉笑声,清脆又响亮,像春天的风,吹散了老辈人留下的那些压抑和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