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秋老虎赖着不走,午后的日头把柏油路晒得发黏,我坐在谷一阁门口的老槐树下,手里转着个铜制罗盘,烟斗里的烟丝烧得滋滋响。
“师傅,要不要沏壶凉茶?”阿呆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从屋里出来,他总爱穿那件洗发白的青布褂子,领口还沾着早上煮面时溅的酱油渍。这孩子脑子转得?慢,但手巧,前儿刚给来福编了个草绳项圈,就是编得太松,走两步就往下掉。
我还没开口,就见路口拐过来个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穿件米白色的真丝衬衫,下面是黑色西装裤,手里攥着个鳄鱼皮手包,走得急,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磕磕绊绊。她走近了我才看清,这女人颧骨生得高,线条凌厉,眼下有片淡淡的青黑,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耳后却别着根断了的发夹——这是家宅不宁的相。
“您是谷老师吧?”她站在槐树下,声音有点发紧,手包捏得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我听朋友说您这儿能看事儿,想请您帮帮我。”
我指了指旁边的竹凳:“坐吧,先说说怎么了。”
阿呆赶紧进屋又搬了个凳子出来,还顺手给女人倒了碗凉茶。女人抿了一口,才慢慢开口:“我叫林岚,开了家设计公司,前两年生意还行,可这半年不知道怎么了,家里总吵架。我老公前儿跟我提了分居,说在这个家待着喘不过气,连我儿子也躲着我,放学了宁愿在楼下玩,也不肯早点回家。”
她说到这儿,眼圈有点红,却强忍着没掉眼泪,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头发,露出手腕上一串碎了个缺口的翡翠手链:“我也不知道哪儿错了,公司里的事本来就烦,回家想跟他说说,他总说我太强势,说我跟他说话像训员工。可我不这么催着,项目怎么推进?家里的开销不要钱吗?”
我摸出三枚铜钱,放在桌上:“摇一卦吧,问家宅。”
阿呆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他总爱看摇卦,却总记不住卦象的讲究。林岚学着我的样子,双手捧着铜钱摇了六次。我一看,坎为水变水泽节,妻财持世,官鬼伏藏,果然是女强男弱的卦。
“你是不是总觉得你老公做事慢,不如你周全?”我捻了捻烟斗,添了点烟丝,“家里的事,大到换冰箱,小到给孩子买书包,你都要管?”
林岚愣了一下,点点头:“是,他买东西总挑便宜的,孩子书包要选护脊的,他偏买个十几块的帆布包;换冰箱我想选容量大的,他说浪费电,吵了三天才听我的。”
“这卦象显的是家宅失和,你性子硬,你先生性子软,俩人处不到一块儿。”我指了指桌上的铜钱,“不过六爻看的是眼下事,要想彻底顺过来,得看看你八字里的根由。你要是信得过,把生辰报给我,我给你细瞧瞧。”
林岚连忙点头:“信得过信得过!我是阳历1987年某月某日下午3点生的,您帮我看看,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我掐着指头排盘,阿呆凑过来,脑袋几乎贴到我手上:“师傅,八字,为什么要用8字??”
“八字是命数的根,就像树的根须,根歪了,树长得再高也不稳。”我一边给林岚排盘,一边解释,“你八字是丁卯年、己酉月、甲午日、壬申时。日干甲木坐午火,午火是甲木的伤官,自坐伤官又无制,这就麻烦了。伤官主聪慧、能干,可女命伤官无制,就容易‘骂夫’——不是真的张嘴骂人,是打心底里觉得丈夫处处不如自己,事事都想压他一头,说话做事没个软和劲儿,时间长了,男人在你这儿找不到半点尊严,家宅能安宁才怪。”
林岚听得脸色发白:“怪不得……我总觉得他做事没我周全,连辅导孩子作业都不如我,原来根子在这伤官上……”
阿呆听得一头雾水:“师傅,伤官是啥?跟收庄稼的镰刀一样吗?”
我被他逗笑了:“差不多这个理!伤官就像镰刀,甲木是庄稼,镰刀太利,把庄稼割得太狠,就剩不下啥了。你看你这八字,月令己酉金克木,日支午火又来耗木,甲木本就弱,还被这么折腾,可不就只剩硬邦邦的脾气了?”
林岚若有所思:“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把公司关了,在家当全职太太吧?”
“不用关公司,”我从抽屉里拿出张黄纸,写了个“柔”字,“你回去,把这字贴手机壳后面,每天出门前念三遍‘柔能克刚’,回家进门先跟你老公说句软话,比如‘今天累不累’,别一进门就说公司的事。伤官无制,咱就自己学着‘制’自己的脾气,把那股子硬劲儿往软处使。”
我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你那翡翠手链,碎了就别戴了,玉碎是提醒你,太硬的东西容易断,感情也一样。明天去给你老公买件他喜欢的东西,不用贵,他平时念叨过的就行——伤官克夫,克的不是命,是相处的情分,情分软和了,伤官自然就没那么利了。”
林岚接过黄纸,小心地折好放进手包里,又从钱包里拿出钱。
她起身要走的时候,来福忽然跑过去,用红鼻子蹭了蹭她的鞋,她弯腰摸了摸来福的头,脸上的笑容比刚才真切多了。
“谢谢谷老师,也谢谢阿呆小师傅。”她朝我们鞠了个躬,转身走了,这次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没那么急了。
阿呆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师傅,您说林阿姨能改过来吗?”
我抽了口烟斗,烟圈飘在槐树叶间:“能不能改,看她自己。不过她能来这儿,就说明心里想改了。你记着,家不是战场,不用分输赢,和为贵,这才是‘家和万事兴’的道理——伤官再利,也利不过一个‘柔’字。”
阿彩跳上桌子,用爪子拨弄着桌上的铜钱,来福也跟着凑过来,把下巴搁在我的腿上。夕阳把槐树叶染成了金色,远处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谷一阁的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来来往往的人,带着各自的烦恼来,能带走一点通透,也就够了。
过了大概半个月,林岚又来谷一阁了。这次她穿了件浅粉色的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颧骨还是那么高,可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眼下的青黑也淡了。她手里拎着个纸袋,进门就笑着说:“谷老师,阿呆小师傅,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阿呆赶紧迎上去,帮她把纸袋接过来,里面是两盒京八件,还有一袋给来福的狗粮。林岚坐在槐树下,跟我说:“您教我的法子真管用,我回家贴了‘柔’字,每天念三遍‘柔能克刚’,进门先跟我老公说话。刚开始挺别扭的,后来就习惯了——现在我才明白,伤官克的不是他,是我自己的福气,柔下来了,福气自然就回来了。”
“上周我老公生日,我给他买了个他念叨了半年的钓鱼竿,他当时就愣了,说我还记得。”她笑得眼睛弯了弯,“现在他下班回家,会主动跟我说公司的事,孩子也愿意跟我聊学校的事了,家里再也没吵过架。您说的对,伤官无制怕啥?自己把性子捋顺了,比啥制都管用。”
我点点头:“这就对了,《周易》里说‘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女人像地,能包容,家才能稳。你以前像那没开刃的镰刀,硬邦邦地割人;现在像刚浇过的地,软和了,庄稼才能长好。”
阿呆在旁边吃着京八件,含糊地说:“林阿姨,你现在看着比上次好看多了,像我娘煮的糖水梨,甜甜的,连伤官都软乎了。”
林岚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阿彩也凑过来,蹭了蹭她的手。来福叼着狗粮袋,跑到角落里啃去了,红舌头一吐一吐的。
临走的时候,林岚说:“谷老师,我以后要是遇到事,还能来麻烦您吗?”
“随时来,”我指了指门口的桃树,“等开春桃花开了,来这儿吃桃子——到时候你再看看,伤官无制的命,也能活出软和的日子。”
她应着,笑着走了。阿呆看着她的背影,说:“师傅,原来伤官也不吓人啊,林阿姨现在看着可亲切了。”
“吓人的不是伤官,是不肯软和的心。”我收起烟斗,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心一软,再凶的伤官,也能变成养人的福气。”
老辈说“聪明不过伤官,伶俐不过七杀”,这话在命理里真有门道。
伤官是“泄秀之神”,脑子转得快,嘴会说,还爱琢磨新鲜花样,像李清照写“绿肥红瘦”,那灵气就是伤官的劲儿。
七杀又叫“偏官”,办事利落不慌神,有野心还敢干,朱元璋乱世里成事,就靠这股伶俐劲儿。
八字只是告诉你这个人的性格。这个人知道自己性格的缺失短板以后,然后去修改。这可不就是教化吗?命是自己改的,愿也是自己。那要看你自己是否愿意迈出这一步。
(女人颧骨高,杀夫不用刀,有一个女强人,就是颧骨高,事业非常成功但是克夫,赚了很多钱,但是孩子离他远远的。他的生命中穷的只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