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尸解仙谜·长生之妄
第八十二章 晨曦之厅，残存智魄述悲愿
银色光辉如流水般从开启的门户内倾泻而出，将平台上的残破星槎和狼狈众人笼罩其中。那光芒温暖而纯净，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众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一瞬。
张灵溪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光芒中走来的身影上，随后便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在黑暗中，他并非完全无知无觉。
起源之种的生机在银色光辉的催化下，似乎流动得更加顺畅了一些，缓慢却持续地滋养着他布满裂痕的元神。【碑】文明的浩瀚知识，在这片宁静的黑暗中如同星辰般自动排列、重组，某些关于“灵能医疗”、“意识修复”的片段变得格外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元神上最细微的一道裂痕，正在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弥合——真的只是每天一点点，但在这种濒死状态下，每一点恢复都弥足珍贵。
（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钟馗的嘟囔） “啧，又搞成这德行……不过这次倒是找了个不错的坟头……不对，是疗养院？这银晃晃的光，晃得本座眼睛疼……”
张灵溪想吐槽却无力回应，意识再次沉沦。
当他再度恢复些许感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身体仿佛漂浮在温暖的泉水中，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地吸收着某种温和而高效的能量。元神的刺痛感大大减轻，虽然裂痕依旧，但那种濒临崩溃的脆弱感已经消失。
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白光。他躺在一个半透明的、如同水晶又似能量构成的平台上，平台悬浮在一个极其广阔的大厅中。大厅呈完美的圆形，穹顶高远，流淌着如同极光般变幻的柔和色彩。四周的墙壁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动的数据光带和全息影像构成，展示着星辰运转、生命演化、文明兴衰的恢弘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檀香与臭氧混合的气息，闻之让人心神宁静。
“醒了？”
一个平和、中性、带着电子合成质感却又不失温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灵溪勉力转过头，看见一个“存在”正站在平台边。
它（或他\/她）大约两米高，形体近似人形，但通体由流动的银色光质构成，轮廓边缘微微模糊，散发着与大厅同源的柔和光辉。面部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一个由光点构成的、不断微妙变化的表情符号，此刻显示的是一个平静的“注视”表情。它的存在感很强烈，却没有生命体通常的体温或呼吸，更像是一个高度凝实的能量投影或智能造物。
“你是……”张灵溪声音沙哑，尝试坐起，发现身体虽然虚弱，但基本的行动力已经恢复了一些。
“你可以称呼我为‘晨曦’，弦月之辉中央枢纽的维护智魄，也是当前设施最高权限的代理者。”银色光影微微颔首，“你的同伴都在接受治疗，生命体征已趋于稳定，包括那位燃烧了本源的星官。你们的载具残骸也已被回收，部分可修复模块正在处理中。”
张灵溪心中一松，随即又警惕起来：“这里……安全吗？外面的畸变体……”
“弦月之辉的外层防御屏障已全面激活，畸变体暂时无法突破。但屏障的能量消耗巨大，且畸变体的污染正在持续侵蚀屏障的底层协议。安全，只是暂时的。”晨曦的话语平静地陈述着严峻的现实。
它“走”到平台边，银色光质的手指（如果那能算手指）轻轻一点。大厅中央浮现出一幅巨大的全息星图，正是弦月之辉及其周边星域的实时影像。可以看到，七彩屏障外，暗红色的星瘴中，无数扭曲的黑影正如潮水般聚集，疯狂冲击着屏障，激起一圈圈剧烈的涟漪。
“你们通过认证协议时引发的共鸣，以及进入屏障时泄露的秩序气息，如同在黑暗中的灯塔，吸引了半径三个星距内几乎所有的畸变体聚集。”晨曦的语气依然平静，“根据计算，以当前聚集速度和攻击强度，屏障最多还能维持七十二个标准时。”
七十二小时！三天！
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晨曦话锋一转，面部光点变成一个类似“思考”的符号，“你们能通过‘方舟协议’的深层共鸣认证，并且携带了多种高等文明印记（它似乎看了一眼张灵溪），这本身就是一个变数。自上一批‘合格访客’抵达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万三千四百个标准轮转。”
“合格访客？上一批是谁？”张灵溪抓住了关键。
“播种人议会下属的‘火种护送者第七小队’，他们护送着三个濒临毁灭的文明核心数据库抵达此处，完成封存后便离开了。那是弦月之辉最后一次正常接收‘火种’。”晨曦调出一段模糊的历史记录影像，几艘风格奇特的流线型飞船没入弦月之辉的仓库区。
“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里会被畸变体包围？你又为什么……”张灵溪看着这个似乎拥有极高智能却孤守于此的光影。
晨曦沉默了数息，面部光点流动加快，显示出类似“哀伤”与“困惑”交织的复杂图案。
“问题源于一次……‘紧急决议’。”它的声音首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大约八千个标准轮转前，外部监测网络传回警报：一个代号‘永恒花园’的实验性文明保存项目发生了灾难性泄露。该项目旨在通过意识数字化和虚拟永生技术，避开肉体消亡的局限，实现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
张灵溪心中一动，“长生之妄”……
“泄露的并非病毒或武器，而是该文明在虚拟永生实验中产生的、无法处理的‘存在性焦虑’和‘意义虚无数据包’。这些纯粹的信息态污染，与归墟的寂灭气息产生了未知的耦合效应，首先感染了驻扎在项目外围的播种人观察站，然后……导致了观察站内一项关于‘生命规则适应性’的禁忌实验失控。”
晨曦调出了更可怕的影像：一个美丽的、如同水晶花园般的空间站，逐渐被黑色的、蠕动的东西侵蚀，内部爆发出可怕的能量风暴，无数扭曲的怪物从风暴中诞生……
“那就是第一批‘畸变体’的源头。它们结合了虚拟永生的数据紊乱、寂灭的虚无特性，以及禁忌实验的规则扭曲力，变成了你们所见的怪物。它们从‘永恒花园’实验区爆发，迅速污染了周边星域，并朝着最近的‘方舟’——也就是弦月之辉——涌来。”
“当时的弦月之辉守备智魄（我的前代）启动紧急预案，试图净化或隔离污染，但失败了。畸变体的规则污染特性对纯能量态的智魄同样有效。前代智魄在核心协议被彻底污染前，执行了最终指令：分裂出尚未被污染的‘晨曦’协议模块（也就是我），封存至最深层的净化核心，同时升起了最高强度的‘虹光屏障’，将弦月之辉整体封锁。”
“而前代智魄的大部分，以及当时滞留在设施内的十七名播种人技术员、三十九个其他文明的火种护送者……都随着主控区一起，被隔离在了屏障的另一侧，也就是现在被称为‘污染内环’的区域。”
全息影像变化，显示出弦月之辉的内部结构图。代表安全的绿色区域只占不到百分之三十，主要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晨曦之厅”及少数几个未受污染的仓储和医疗区。而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区域，都被标记为深红色的“污染区”，其中核心的主控室位置，更是黑得令人心悸。
“八千年来，我坚守于此，维持着屏障的基本运转，净化着从污染区偶尔渗透过来的次级污染，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援军，或者新的、合格的‘火种’。”晨曦看向张灵溪，“你们的到来，尤其是你身上携带的某种……高层次秩序定义权限，让我检测到了一丝净化核心污染、甚至重启部分主控功能的微弱可能性。”
张灵溪苦笑：“就凭我现在这样子？”他感觉自己虽然恢复了些，但距离巅峰状态还差得远。
“不仅仅是力量，更是权限的本质和知识的契合。”晨曦说道，“你对‘定义’权柄的应用，以及你意识中那份关于高等文明寂灭与秩序的知识库，是已知数据库中，最接近‘播种人最高仲裁协议’本质的东西之一。而只有那个层级的权限，才有可能对已经与设施基础规则纠缠在一起的‘畸变污染源’进行重新定义或隔离。”
“你需要我做什么？”张灵溪直接问道。
“首先，你需要恢复到能够安全动用那份权限的状态。这里的‘晨曦治疗阵列’可以帮你加速这个过程，但根基的修复仍需时间。其次，你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污染源头——即前代智魄和那些被困者可能变异形态——的信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晨曦的面部光点凝聚成一个无比严肃的符号。
“你需要做出选择。是留在这相对安全的百分之三十区域，等待屏障破碎（或能量耗尽），然后利用弦月之辉残存的紧急逃生系统（如果还能启动）尝试随机跳跃逃亡；还是……尝试深入污染区，抵达核心，利用你的权限，尝试净化或夺取控制权，为弦月之辉，也为你们自己，赢得真正的生机。”
“后者风险极高。污染区内的情况未知，前代智魄可能已彻底疯狂，被困者可能已经变成可怕的怪物。即使你成功，过程中引发的规则波动也可能提前招致屏障外畸变体的总攻。”
“但后者一旦成功，收益也极大。你将获得一个完整‘方舟’设施的部分或全部控制权，其储备的资源、知识、技术，可能是你们文明延续的关键。甚至，有可能找到遏制或反向研究畸变体的方法。”
选择，又一次摆在了面前。是苟延残喘，等待不确定的逃亡机会？还是冒险一搏，争取一线真正的掌控与希望？
就在这时，大厅另一侧传来动静。几个类似的悬浮治疗平台上，姜渊、张明钰、玄玑子、葛大师相继苏醒过来。他们的气色明显好转，尤其是姜渊，虽然依旧虚弱，但燃烧本源带来的毁灭性气息似乎被某种力量暂时压制住了。
众人很快被晨曦引导着聚到一起，听完了当前的处境和选择。
姜渊听完，看向张灵溪，又看了看其他同伴，最后目光落在那显示着外部畸变体疯狂冲击屏障的全息影像上。
“七十二小时……”他低声道，然后抬头，眼中虽有疲惫，却燃起了一丝新的火焰，“等待，意味着将命运交给未知的运气和敌人的耐心。而冒险……至少命运还握在我们自己手中，哪怕只有一丝可能。”
张明钰擦拭着手中的法剑，咧嘴一笑：“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挨这么一顿打。况且，我对那些把好好一个方舟搞成这样的‘长生实验’，可是好奇得很。”
玄玑子捋着胡须，看向晨曦：“智魄阁下，如果选择深入污染区，我们需要尽可能详细的内部结构图、历史污染数据、以及你对前代智魄行为模式的预测分析。”
葛大师则已经开始打量大厅里的各种设施接口：“能量管线布局……备用反应堆状态……如果有内部地图，我需要规划几条可能的应急撤退路线和设备破解方案……”
众人的目光，最终聚焦在尚未明确表态的张灵溪身上。
张灵溪感受着体内缓慢但确实在增长的修为，看着眼前这些历经生死、依然选择向前的同伴，又想起【碑】文明知识中，那些面对寂灭仍不屈抗争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玉盘护心灯的光芒似乎更稳定了一些。
“晨曦，”他开口道，声音虽轻，却清晰，“请给我们准备污染区的详细资料。另外，治疗阵列能不能再开猛一点？时间不等人。”
银色光影面部的光点，第一次组合成一个类似“微笑”的图案。
“如你所愿，火种传承者。资料传输开始。治疗阵列功率提升至安全上限。预计在接下来的六十个标准时内，你们的综合状态可恢复至最佳状态的百分之七十五至八十。”
“六十小时后，我们将做出最终决定，并开始行动。”
倒计时，开始。
（第五卷 第八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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