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遥面色坦然地回答:“我父母都是农民,在老家种地。”
“农民”二字落下,陈晓玲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她“哦”了一声,没再继续问,转身继续摆弄她的床铺。
周芸则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辛遥,又低下头,看不清神情,默默地擦着桌子。
靠门的下铺还空着,她把行李搁在了光秃秃的床板上。跟孙梅打听了领取生活用品的后勤楼怎么走,就独自离开了。
辛遥循着孙梅指的路线,穿过栽满梧桐的林荫道,找到了后勤处那栋红砖小楼。里面人来人往,大多是新生和帮忙的家长,挤挤攘攘。
排队、凭报到证核验、签字……手续办得倒还顺利。
只是当工作人员将一大卷捆扎好的厚重被褥、一个搪瓷脸盆、一个铁皮热水瓶等杂物递出来时,辛遥看着这一大堆东西,微微蹙了蹙眉。
被褥体积大,捆扎后也不好扛,再加上脸盆热水瓶,她一个人拿回去确实有些吃力。
她定了定神,先将相对轻便的脸盆和热水瓶拎在手里,然后深吸一口气,准备去抱那卷沉甸甸的被褥。
就在这时,旁边伸过来一双手,稳稳地帮她托住了那卷即将滑落的被褥。
“同学,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我帮你吧!”
辛遥抬头,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衫、理着平头的男同学。
他个子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神清亮,带着一股阳光爽朗的气息。
“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
辛遥下意识地拒绝,她不太习惯接受陌生人的帮助,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报到处的风波后。
“这有什么麻烦的!顺路的事!”
男生不由分说,已经利落地将那卷被褥抱了起来,动作轻松,显然力气不小。
他看了看辛遥手里的热水瓶和脸盆,很自然地说:“你哪个宿舍楼的?”
他的热情坦荡,让辛遥很难再生硬拒绝。
“三号楼,206。谢谢你,同学。”
“206?你是机械系的?我也是!”男生笑容更灿烂了些,一边抱着被褥往外走,一边自我介绍,“我叫高建峰,建设的建,山峰的峰。”
辛遥有些意外,这倒是巧了。“辛遥。遥远的遥。我是机械系的。”
高建峰眼睛一亮,语气带着惊喜,“太好了!咱们系今年女生可太少了,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一个!以后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可以互相讨论啊!”
他话语真诚,充满了对大学生活和新同学的期待。
高建峰抱着被褥,步履轻快,边走边给辛遥介绍沿途看到的建筑:“那边是图书馆,看着就气派!听说里面书可多了……那边好像是主教学楼,咱们以后很多课估计都在那里上……”
辛遥跟在他身侧,听着他兴致勃勃地介绍,心情松快不少。
回到三号楼,高建峰坚持帮她把被褥送到了206门口。
“就放这儿吧,真是太谢谢你了,高建峰同学。”辛遥再次道谢。
“别客气,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应该的!”高建峰把被褥靠在门边,笑容爽朗,“那你先收拾,我也得回去铺床了。回头教室见!”
他挥挥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孙梅从门里探出一张八卦兮兮的脸,“这男同学谁呀?快说说,咋认识的?叫啥名?哪个班的?”
辛遥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里面陈晓玲略带酸味的声音飘出来:“孙梅,你就别瞎打听了,人家辛遥同志人缘好,不是很正常嘛。”
辛遥没有理会陈晓玲,抱着被褥走进宿舍,一边铺床一边告诉孙梅:“在后勤处领东西碰上的,高建峰同学,一个系的,顺路帮个忙。”
整理完床铺和行李,辛遥将那个半旧的工具包小心地塞到床底最里面,几本重要的机械书籍,则整齐地码放在书桌上。
做完这些,她才轻轻舒了口气。宿舍里暖气足,辛遥额角都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哎哟,可算收拾利索了?”孙梅凑过来,一屁股坐在辛遥旁边的空位上,”那工具包是干啥的?你还会修东西?”
她嗓门大,引得正在对着小镜子涂抹雪花膏的陈晓玲也竖起了耳朵。
“在老家跟着师傅学过一点,瞎鼓捣。”辛遥含糊地应了一句,不太想过多解释。
“厉害呀!”孙梅由衷赞叹。
陈晓玲撇了撇嘴。
终于空了下来,辛遥拿出了秦卫东转交的信封,拆了开来。
里面是一沓钱和票,还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信很短,一如他平日的作风。短短百多个字,辛遥来回看了许久。
“辛遥,看啥呢那么入神?”孙梅带着促狭的笑意凑了过来。
辛遥下意识地将信纸一折,迅速塞回了信封,脸上有些发热,语气却尽量平静:“家里长辈的信,嘱咐些事情。”
正对着小镜子试戴新发卡的陈晓玲瞥了一眼,撇嘴道:肯定是对象,还不好意思承认。
孙梅大手一挥:谈什么对象,好容易上大学,干点正事要紧!
话不能这么说,陈晓玲立刻反驳,找对象是终身大事,咱们现在身份不同了,总要找个条件相当的将来互相帮衬。
周芸小声接话:我……我听家里的。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辛遥。
她沉默片刻——陆沉舟身份特殊,她不想再多谈。最终笑笑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傍晚,四人一起去食堂。主食是玉米面窝头、高粱米粉,配菜是白菜豆腐、土豆炖萝卜。
看着简单的伙食,孙梅倒是很乐观:“能吃饱就成!咱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享福的!”
她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窝头啃完了。
陈晓玲吃得挑挑拣拣,小声抱怨着油水少。
周芸小口吃着,动作斯文。
辛遥边吃边默默盘算着每日的开销。每月助学金28元,开支足够了,她还存了一些钱,又有陆沉舟补贴,倒是不需要为钱发愁。
可一来她不想把手上的技术荒废了,二来意识里的翡翠葫芦快满了,她得想法找找机会,接触一些大型机械才好。
熄灯后,黑暗笼罩了宿舍。
陌生的环境也让辛遥一时难以入眠,她摸出了珍藏在枕头下的梅花手表,放在耳边,在指针走动的机械声中,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