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则将全部心神与法力,灌注于锡杖与经文之中,佛光凝成一尊巨大的药师佛虚影,手结法印,无量净光普照,与孙悟空的至阳棒影、凤翎的焚浊凤火,三者交相辉映,同时轰击在那浊气核心之上!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暗紫色的毒瘴被彻底驱散,阳光第一次照入这万毒窟深渊。那狰狞的黑暗面孔发出不甘的、响彻灵魂的尖啸,在佛光、棒影、凤火的三重净化与轰击下,如同烈阳下的冰雪,迅速崩解、消散。
深渊底部,露出一片残破的、布满古老符文的祭坛遗址,中央是一个被强行破开的、正汩汩涌出黑色浊气的孔洞——那便是上古禁制的破损点,浊源泄露之处。
随着那幕后黑手显化的面孔被击溃,泄露的浊气也失去了操控,变得平缓了许多。
孙悟空落在祭坛边,喘着粗气,金箍棒指着那浊气孔洞:“就是这儿!得把它堵上!”
玄奘脸色苍白如纸,方才的消耗极大,但他依旧强撑着,走到孔洞边,盘膝坐下,将锡杖插入洞口边缘,开始诵念最庄严的《佛说天地八阳神咒经》,以无上佛法,配合残存的禁制符文,尝试净化并封印这泄露点。
凤翎在高地上看到危机解除,紧绷的心弦一松,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体内被暂时压制的魔气因方才的精血损耗与情绪剧烈波动而再次蠢蠢欲动,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身体软软倒下。
“陛下!”护国法师与青鸾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她。
远处的玄奘似有所感,诵经声微微一顿,回头望来,眼中满是焦急。但他此刻不能停下,封印正在关键时刻。
孙悟空看了一眼这边,对玄奘吼道:“师父放心!这儿交给俺老孙!”他挥棒扫清残余的阴影生物,守在玄奘身边。
凤翎在护国法师的急救下,勉强压住伤势,看着玄奘在金光中庄严诵经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紧握的、那枚他赠予的佛珠,嘴角缓缓勾起一丝苍白却无比释然的微笑。
危机,终于解除了。
尽管付出了惨重代价,尽管她体内魔气犹存,尽管前路依然迷茫。
但至少此刻,阳光重新洒落在这片被荼毒的土地上,而她心中那簇因他而燃起的火焰,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尽了所有犹豫与冰封,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灼热。
凤火焚浊,亦焚尽了自欺的牢笼。
万毒窟一战,尘埃落定。
浊气泄露点被玄奘以佛法结合残存古禁,暂时封印。虽非永久,但汹涌的浊流已被遏止,残存的阴影生物失去源头,被孙悟空与镇国司联手剿灭。毒敌山那令人窒息的毒瘴渐渐稀薄,久违的天光终于得以穿透,照亮这片被阴霾笼罩太久的土地。
代价亦是惨重。镇国司与禁军折损不小,云芷伤势加重,需长期休养。护国法师为维持国运阵法,耗损过度,几乎油尽灯枯。凤翎强行动用本命精血催动凤火,引动了体内本就未愈的魔气,伤上加伤,被送回王宫时,已陷入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整个西梁王宫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悲恸与劫后余生的庆幸交织的复杂气氛中。
玄奘的情况稍好,但佛法耗竭,心神损耗巨大,亦是脸色灰败,被猪八戒和沙悟净小心翼翼护送回迎阳驿馆。他拒绝了立刻休息的提议,坚持要先为阵亡将士诵经超度。
驿馆内,灯火昏暗。玄奘独自静坐,面前的香炉青烟袅袅,却无法平息他心头的惊涛骇浪。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凤翎催动凤火时那决绝而惨烈的身影,是她倒下时嘴角那抹苍白释然的微笑,更是她昏迷前,隔着混乱的战场,遥遥投向他的那一眼——没有了帝王的威仪,没有了刻意的冰封,只剩下纯粹的、浓烈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灼伤的……情意与担忧。
还有她掌心,始终紧握的,他赠予的那枚佛珠。
这一切,比他面对的任何妖魔都要让他心神震动。那场佛光涤魔,他已窥见冰山一角;而今日战场上的生死相托,以血相护,则将他强行拖入了那片他一直以来试图避开的、属于“凤翎”这个女子的情感漩涡中心。
他该怎么做?他是金蝉子转世,是矢志西行求取真经的僧人。戒律清规,佛祖宏愿,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锁着他。
可是,心底那处被她的血与火、被她毫不掩饰的情意狠狠灼伤的地方,传来的却是陌生的、尖锐的、无法忽略的痛楚与……悸动。
他闭上眼,默念心经,试图找回往日的平静。然而,经文念到“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她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挂碍”与“恐怖”,如同藤蔓,缠绕而上。
“师父。”孙悟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罕见的沉闷。
玄奘睁开眼:“悟空,进来吧。”
孙悟空推门而入,他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阴云。他走到玄奘面前,抓耳挠腮,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可是陛下那边……”玄奘的心微微一紧。
“护国法师和老孙都用尽了法子,稳住了伤势,但……那魔气与她的本命精血损耗纠缠在一起,极为麻烦。她一直没醒。”孙悟空闷声道,抬眼看了看玄奘,“师父,那女王……对你……”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玄奘沉默。他知道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
“师父,你是取经人。”孙悟空的声音加重了些,“这一路多少艰难险阻,多少美色诱惑,你都挺过来了。这女儿国国王……她虽是人间至尊,对你也确实……舍生忘死,但终究是镜花水月,是修行路上的劫难。老孙知道这话不中听,但……”
“为师知道。”玄奘打断他,声音干涩,“为师……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分寸”究竟在哪里。
孙悟空看着师父从未有过的挣扎与疲惫神色,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玄奘枯坐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