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旨!”一个尖细的声音自宫门内响起,高德胜快步走出,手中捧着一卷明黄圣旨,脸上堆着惯有的、却更显刻意的笑容,“念及烬北侯平定北境,劳苦功高,特许……骑马入宫,直至紫宸殿前!”
哗——!
广场之上一片哗然!
骑马入宫!这是何等殊荣!景国开国以来,除了开国太祖,从未有外臣享有此等礼遇!
这究竟是极致的恩宠,还是……某种更深的试探与捧杀?
澹台烬面色依旧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他对着高德胜微微颔首,随即,一抖缰绳,在无数道震惊、复杂、乃至嫉恨的目光中,骑着马,踏着承天门的汉白玉石阶,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向着那象征着景国最高权力的心脏地带,行去。
马蹄声在空旷的广场和宫道上回荡,每一声,都像是敲击在所有人的心鼓上。
狼骑被留在了宫外,但他们首领的身影,却以一种无比强势、甚至可称僭越的姿态,悍然闯入了禁宫深处。
月羲站在神祠阁楼上,远远望着那匹黑马载着那个墨色身影,消失在巍峨的宫门之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风暴,已至。
而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危险的方式,掀开了这场最终博弈的序幕。
接下来,就看这王城的天,究竟会如何变了。
紫宸殿,金碧辉煌,庄严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复杂地注视着那个自殿外逆光走入的身影。
澹台烬解下了佩剑交由殿前侍卫,却依旧穿着那身风尘仆仆的墨色劲装,与周围华服冠冕的朝臣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步履沉稳,走到御阶之下,依礼跪拜:
“臣,澹台烬,奉旨平定北境,今幸不辱命,归来复旨。”
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龙椅之上,景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数月不见,这个质子身上的变化令他心惊。那不再是隐忍的阴郁,而是一种内敛的、却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气息。北境的烽火,将他淬炼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逼人。
“爱卿平身。”景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北境大定,爱卿居功至伟。朕心甚慰。”
例行公事的褒奖之后,便是关键——封赏。
殿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景王缓缓开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兹尔烬北侯澹台烬,忠勇可嘉,智略无双,平定北境,功在社稷。特晋封为——镇北王,世袭罔替,赐丹书铁券,永镇北境!”
镇北王!
世袭罔替!永镇北境!
如同平地惊雷,在紫宸殿中炸响!
异姓王!景国百余年来,从未有过外姓封王的先例!这已不是简单的恩宠,而是打破了祖制,给予了澹台烬近乎与皇室比肩的尊荣与权力!
然而,这泼天的富贵背后,是何等凶险?将他远远打发回北境,看似尊崇,实则是将他隔绝于王城权力中心之外,是一种变相的流放与防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澹台烬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是欣喜若狂地谢恩?还是……
澹台烬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直地迎上了景王审视的目光。
他没有立刻谢恩。
整个紫宸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臣,”他开口,声音清晰而平稳,却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力量,“谢陛下隆恩。然,北境新定,人心未附,各部族关系错综复杂,非强力难以长久震慑。臣请……暂留王城,统筹北境后续安抚、驻防及各部族整合事宜,待局势彻底稳定,再行就藩。”
他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这唾手可得的王爵,拒绝离开王城这个权力漩涡!
他要留在中枢!他要插手北境后续的所有安排,要将那支打上了他烙印的军队和臣服的部族,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已不是简单的讨价还价,这是……逼宫!
景王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死死盯着澹台烬,眼中翻涌着震惊、愤怒,以及一丝被冒犯帝王威严的杀意!
“澹台烬!”景王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朕念你大功,许你王爵,你竟敢……”
“陛下!”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景王的话。众人循声望去,竟是钦天监的沈墨。他出列躬身,语气恭敬却坚定:“臣夜观星象,见紫微星旁有将星耀目,其光与主星交辉,主君臣相得,共扶社稷。镇北王殿下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北境之事,千头万绪,若无人居中调度,恐生反复。殿下既有此心,乃景国之福啊!”
他再次抬出了星象,将澹台烬的“逼宫”行为,粉饰成了“君臣相得”、“老成谋国”!
“臣附议!”又一名官员出列,是吏部的一位郎中,看似中立,实则早已被月羲暗中运作的人情网络所影响,“北境初定,安抚为重。镇北王殿下熟悉北地情势,由殿下统筹后续,确为稳妥之策。”
紧接着,又有两三品阶不高、却身处关键位置的官员出列表态支持。
虽然声音不算洪亮,但在这死寂的大殿中,却显得格外刺耳!这意味着,澹台烬在王城,并非毫无根基!他已悄然织就了一张属于自己的网!
景王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目光阴鸷地扫过那几个出声的官员,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在心里。
“父皇!”成王萧玦终于忍不住,出列厉声道,“澹台烬此举,分明是拥兵自重,要挟君上!其心可诛!请父皇明察!”
“成王殿下此言差矣。”澹台烬终于将目光转向萧玦,那眼神冰冷如刀,“烬一心为国,何来自重?莫非殿下认为,由一些不谙北境事务之人胡乱指挥,致使战果毁于一旦,才是忠君爱国?”
他言辞犀利,直接将萧玦的指控顶了回去,甚至反将一军。
朝堂之上,顿时乱成一团。支持者与反对者争论不休,场面几乎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