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八日,夜。距离重九起义仅剩两天。黑水滩盐场深处,一间平日里堆放杂物的仓库被秘密清理了出来,此刻灯火通明,却又戒备森严。仓库外围,护盐队的队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锐利的眼睛。
仓库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带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正中一张临时拼凑起来的长条木桌上,铺着一张简易的昆明城防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箭头。桌旁,站着十几个精悍的身影,他们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沉静而锐利,身上散发着久经训练的彪悍气息。这些人,正是林景云一手打造的护盐队突击队的核心成员,赵铁柱、李二龙、林大勇、伍近山等队长、分队长赫然在列。
马灯的火焰在桌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映照着每个人的脸庞。他们穿着寻常的短褂或长衫,但那结实的肌肉线条和手掌上的厚茧,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的不凡。武器并未随身携带,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杀伐之气,却比任何刀枪都更令人心悸。
林景云站在地图前,手指在总督署的位置上轻轻敲击着。他今天换上了一身深色的劲装,更显身姿挺拔,面容沉肃,眼神深邃如同寒潭,蕴含着雷霆万钧的力量。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专注地落在地图上,似乎在进行最后的推演。
仓库里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总指挥的命令。他们追随林景云,从最初守护盐井、打击土匪,到后来接受严苛的现代化军事训练,早已将忠诚和服从刻入了骨髓。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共和”的深意,但他们绝对信任林景云,林爷指向哪里,他们就打向哪里!
终于,林景云抬起头,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众人。被他目光触及的人,无不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同时胸中也燃起一股炽热的火焰。
“弟兄们,”林景云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两天后,就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但这个重阳节,我们不过节,我们要给昆明,给云南,换一个朗朗乾坤!”
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众人心中早已澎湃的波澜。虽然早有预感,但此刻从林景云口中亲耳听到,依旧让他们的血液加速奔流。
“武昌城头的枪声,想必你们都有所耳闻。那是革命的号角,是推翻腐朽满清,建立我们新国家,一个崭新共和之国的信号!”林景云语气加重,“蔡总司令已经决断,我云南也要响应大义,就在重九之夜,发动起义,光复昆明!”
“光复昆明!”有人低声重复,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林景云的目光转向身材魁梧、面容憨厚却眼神坚毅的赵铁柱:“铁柱!”
“到!”赵铁柱猛地挺直身体,声如洪钟。
“黑水滩,还有我们控制的元谋、黑牛滩等盐场,是我们护盐队的根基,也是我们林家,乃至未来云南新政权的钱袋子、命根子!”林景云指着地图上盐场的位置,语气异常郑重,“起义一旦发动,昆明城内必然大乱。那些觊觎我们盐利已久的洋人,尤其是英、法领事馆,极有可能趁火打劫,派兵袭扰我们的盐场,或者暗中支持清廷残余势力,破坏我们的后方!”
他看着赵铁柱,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任务,极其重要!我命令你,亲率林大勇的第一分队、伍近山的第三分队,留守黑水滩!从现在起,将黑水滩、元谋、黑牛滩三大盐场连成一片,构筑防御体系,严防死守!无论是洋兵还是乱匪,谁敢靠近,格杀勿论!给我把家看好了!我们的根基若失,前方打得再好,也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你肩上的担子,比我们攻打总督署只重不轻!明白吗?”
赵铁柱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他重重一捶自己的胸膛,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林爷放心!有俺赵铁柱在,就有盐场在!除非从俺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谁也别想动我们一根毫毛!俺和一、三两个分队的弟兄,誓死保卫盐场!”
林大勇和伍近山也同时踏前一步,齐声道:“誓死保卫盐场!”
林景云的目光在三人身上停留片刻,重重颔首:“好!盐场就交给你们了!”
他的视线随即转向站在赵铁柱身侧,身形相对精悍许多,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李二龙:“二龙!”
“到!”李二龙应声出列,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你的第二分队,五十名弟兄,都是我护盐队百里挑一的精锐,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尖刀!”林景云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显锋锐,“从明天拂晓开始,第二分队全体队员,化整为零,秘密潜入昆明城南,特别是总督署周边区域。”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总督署后院西墙的位置:“你们要伪装成各种身份——进城探亲的乡民、走街串巷的小贩、甚至是休假的清兵,分散潜伏,熟悉地形,侦察一切可疑动静。记住,行动要绝对隐秘,不能引起任何注意!”
“潜伏期间,武器弹药分开携带,人不知枪,枪不离人。等到起义信号发出,立刻按预定方案,在总督署后墙外的几处隐蔽地点迅速集结。”林景云加重语气,“我们的武器,统一是德制毛瑟步枪,每个人配足一百五十发子弹,外加两枚特制手榴弹。近战时,刺刀要快,动作要狠!”
李二龙眼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明白!保证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位!”
林景云深深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重九深夜,南线主力发起总攻后,我会亲自带领你们第二分队,执行最关键的一步——奇袭总督署后院!”
此言一出,仓库内的空气瞬间又绷紧了几分。虽然之前隐约猜到林景云会亲自参战,但听到他要亲率突击队执行最危险的“斩首”任务,众人心中还是掀起一阵波澜。
“我们已经查明,总督署后院西墙有一处隐秘的仆役通道,平日里守卫相对松懈。那里,就是我们的突破口!”林景云的手指用力点在地图上的那个小点,“我们的任务,就是像一把烧红的匕首,从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插进去,直捣黄龙!配合南线主力的猛攻,一举拿下总督署!能活捉李经羲最好,捉不到,也要在他后院点起一把大火,让他彻底瘫痪,首尾不能相顾!”
“这是一次斩首行动,也是一次破袭行动!风险极高,但收益也极大!一旦成功,就能最大程度减少正面强攻的伤亡,加速起义的胜利!”林景云目光灼灼,扫视着李二龙和他身后的几名分队骨干,“二龙,弟兄们,有没有胆子,跟我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李二龙猛地挺起胸膛,脸上毫无惧色,反而充满了嗜血的兴奋:“林爷!弟兄们这条命都是你给的!别说龙潭虎穴,就是刀山火海,只要您一句话,我们眉头都不皱一下!保证跟着您,杀他个天翻地覆,干掉李经羲那个老家伙!”
“杀!杀!杀!”他身后的几名骨干也低声嘶吼起来,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汉,对林景云的信任和崇拜早已深入骨髓,此刻听闻如此刺激的任务,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好!”林景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要的就是这股锐气!都记住了,行动代号——‘惊雷’!我们就是要在敌人心脏炸响的第一声惊雷!”
他收回目光,再次环视所有人,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命令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众人齐声应答,声音低沉却充满了力量。
“好!”林景云一挥手,“现在,各自回去准备!严格保密,除了参与行动的核心人员,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两天后,听我号令行事!”
“是!”
众人领命,眼神交汇,默默点头,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仓库,如同融入黑夜的幽灵,只留下那盏摇曳的马灯,映照着地图上那即将被鲜血染红的总督府。
赵铁柱、林大勇、伍近山留了下来,开始就地部署盐场的防御细节。李二龙则带着他的骨干,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去执行那危险而关键的潜伏任务。
林景云独自站在地图前,久久未动。仓库外,夜风似乎更紧了,吹得库房的木板嘎吱作响,仿佛是大战来临前急促的呼吸。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和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穿越而来,他曾只想安身立命,用现代知识改良盐业,富甲一方。但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身处这乱世,岂能独善其身?实业兴邦需要铁腕来守护,民族危亡更需热血来扞卫!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运筹帷幄的幕后推手,他要亲自踏上这片染血的战场,用手中的枪,为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劈开一条通往光明的道路!
昆明城,这座沉睡在高原夜色中的古老城池,正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声“惊雷”的炸响。一场足以改写历史的风暴,已然蓄势待发。重九之夜,注定血火交织,也注定,将诞生一个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