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城被笼罩在一片深沉的寂静夜色之中。然而,在云南陆军讲武堂深处,一间平日里用作教学的偏僻房间,此刻却灯火通明,映照出几个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荡与肃杀。
房间中央,一张铺着军事地图的长条桌旁,蔡锷端坐主位,目光锐利的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心腹将领。李根源、罗佩金、谢汝翼、李鸿祥,还有一身沉稳儒雅,却无人敢小觑的林景云,皆神情肃穆,眼神中燃烧着同样的火焰。
烛火摇曳,在每个人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诸位,”蔡锷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武昌枪响,天下震动。满清气数已尽,共和大势所趋。我辈军人,食朝廷俸禄,本应保境安民,然朝廷腐朽,外侮日亟,民不聊生,若再迟疑,愧对云南父老,愧对四万万同胞!”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激起一阵低低的应和。
“松坡兄所言极是!我等早已不堪忍受这腐朽朝廷!”李根源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地站起身,“武昌义旗已举,我云南岂能落后!当效仿之,光复云南,响应共和!”
“对!干他娘的!”罗佩金亦是血气方刚,眼中精光四射,“推翻满清,建立民国,我等义不容辞!”
蔡锷抬手虚按,示意众人稍安,眼中却闪烁着赞许的光芒。“人心思变,大势所趋。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共商大计,确定我云南响应起义的具体方略!”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时不我待!我意,定于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当晚,深夜起事!”
重阳起义!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蔡锷亲口说出这石破天惊的决定时,每个人的呼吸还是不由得一滞,紧接着,便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与亢奋。
“好!就定在重阳夜!”
“此日正当其时!”
蔡锷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根源身上:“印泉(李根源字),起义军不可无帅。我意,由我暂任起义军总司令,你为副总司令,负责具体协调指挥,诸位以为如何?”
“松坡兄众望所归,总司令之职,非你莫属!”李根源毫不犹豫地拱手应道。
“我等皆愿追随总司令,万死不辞!”罗佩金、谢汝翼、李鸿祥等人齐声附和,声震屋瓦。
蔡锷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拿起指挥棒,神情变得无比专注。“既定下时日与指挥,接下来便是具体部署。此次起义,目标只有一个——”他手中的指挥棒重重地敲在地图上昆明城中心的位置,“控制全城,拿下云贵总督署,擒获总督李经羲,宣告云南独立!”
地图上,昆明城郭清晰可见。蔡锷的手指划过城北。
“北线,由印泉、鸿祥负责。”他看向李根源和李鸿祥,“你们指挥陆军第七十三标主力,并联络北校场驻军,同时,讲武堂内三百余名热血学员,编为学生军,作为预备队,随时听候调遣。你们的任务是,起事后迅速控制北门,夺取五华山制高点,并务必第一时间拿下军械局,确保武器弹药供应!”
“是!保证完成任务!”李根源和李鸿祥挺直胸膛,斩钉截铁地回答。
蔡锷的指挥棒移向城南。“南线,由我与融父(罗佩金字)亲自负责。”他看向罗佩金,“指挥陆军第七十四标,主力从巫家坝兵营出发,目标直指云贵总督署!此为重中之重,必须一鼓作气,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毁清廷在云南的统治核心!”
“总司令放心!”罗佩金眼中战意昂扬,“第七十四标枕戈待旦,只等总司令一声令下,必叫那总督署片瓦不留!”
部署清晰,分工明确。北线控制要点、夺取军火,南线直捣黄龙、擒拿首脑。整个计划环环相扣,显露出蔡锷卓越的军事才能。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林景云。这位年轻的“财神爷”,不仅是起义的钱袋子、军火库,更是众人信心的重要来源。
蔡锷也看向林景云,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倚重:“景云,粮饷、弹药、药品,皆系于你一身。尤其是那五挺马克沁和三千手榴弹,能否在关键时刻送达,直接关系到起义的成败!”
李根源也补充道:“景云,北线攻坚,尤其需要手榴弹开路。军械局和五华山都是硬骨头,有了这批利器,我们伤亡能少很多。弹药补给,就全靠你了!”
林景云上前一步,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松坡、印泉兄放心。粮草军饷早已入库封存,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源源不断运往前线。五挺马克沁机枪、三千枚德制手榴弹,连同充足的配套弹药,已由我最可靠的护盐队精锐看管,随时可以交付。印泉兄,明日拂晓前,手榴弹和部分步枪弹药,我会派人秘密送到你指定的接应地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图上的总督署,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弧度:“诸位,关于总督署的进攻,我这里还有一个补充计划。”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林景云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总督署西侧靠近城墙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诸位请看这里。总督署防御森严,正面强攻,伤亡必大,且容易陷入僵持。但我最近通过特殊渠道得知,总督署后院西墙根下,有一条极其隐蔽的仆役通道,平日里少有人走,守备极其松懈,只有一个排的卫兵象征性地看守,可以直接通到总督李经羲寝院的后墙外。”
“哦?竟有此事?”蔡锷眼中精光一闪,凑近地图仔细观察。
“千真万确。”林景云肯定道,“这条通道,卫队换防时间固定,夜间警惕性最低。我意,在南线主力发动总攻的同时,由我亲自率领一支精干的小分队,携带手榴弹和短武器,从这条秘道潜入,直捣黄龙!或可一举擒获李经羲,或至少能从内部制造混乱,策应主力攻势,最大程度减少我军伤亡。”
林景云心中念头飞转,前世记忆的碎片清晰浮现。历史上,重九起义初期,总督署的抵抗异常顽强,一度让起义军陷入苦战,伤亡不小,正是因为清军凭借坚固的工事和相对充足的兵力死守。如果能有一支奇兵从内部突破,战局将完全不同!这个疏漏,今生绝不能再犯!
他的计划,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
“妙啊!”李根源抚掌赞叹,“景云此计,如神来之笔!若能成功,总督署唾手可得!”
罗佩金也兴奋道:“内外夹击,李经羲插翅难逃!”
蔡锷凝视着林景云,眼神中充满了惊异和激赏。他深知总督署防卫之严密,也曾为此头疼,没想到林景云不仅解决了后勤这个天大的难题,连如此隐秘的情报和大胆的突袭计划都准备好了!此人,不仅是“财神爷”,更是智勇双全的将才!
“好!”蔡锷重重颔首,语气带着决断,“景云,此事风险极大,你有几成把握?”
“我有护盐队精锐五十人,皆是百里挑一、忠勇可靠之士,装备精良,擅长近战突袭。”林景云语气沉稳,“只要时机得当,配合默契,我有九成把握,能撕开这道口子!就算不能生擒李经羲,也定能让他后院起火,首尾不能相顾!”
“好!就这么定了!”蔡锷拍板决定,“南线总攻发起后,景云即刻率领突击队,执行此项‘斩首’任务!融父,你要确保南线攻势猛烈,吸引住总督署正面守军的注意力,为景云的行动创造条件!”
“总司令放心!”罗佩金慨然应诺。
林景云微微躬身:“景云领命!”
至此,整个重九起义的作战蓝图彻底清晰。北线控制要点,南线正面强攻,林景云率奇兵内部突袭,三路并进,目标直指云南权力的心脏——云贵总督署!
会议室内,之前的紧张和激动逐渐沉淀,转化为一种沉甸甸的使命感和一往无前的决绝。每个人都清楚,这个夜晚的决定,将彻底改变云南的命运,甚至可能影响整个中国的走向。
“诸位,”蔡锷环视众人,声音肃穆,“起义大计已定,事关重大,务必严守秘密,按计划行事!成败在此一举,望诸君同心戮力,共建共和伟业!”
“我等誓死追随总司令,光复云南,建立共和!”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力量和信念。
烛光下,一张张坚毅的面庞,一双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映照着一个旧时代的落幕和一个新纪元的曙光。
会议结束,众人悄然散去,脚步匆匆,带着风雷激荡的气势,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一道道命令,如无声的电流,迅速传遍昆明城内外的每一个角落。
林景云走出讲武堂,夜风微凉,吹拂着他的衣衫。他抬头望向星光黯淡的夜空,昆明城依旧平静,但在他眼中,这座城市已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积蓄着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
“护盐突击队,准备行动!”他低声对自己说,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他不仅要提供钱粮军火,更要亲自踏上战场,用手中的武器,为这个苦难的民族,杀出一条血路!
实业兴邦,强军护国。这不仅仅是口号,更是他两世为人,矢志不渝的追求。而此刻,强军,便是第一步!
重九之夜,昆明城注定无眠。一场席卷西南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即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